《《繆斯》》第3章

  或許他饞羊奶了,西利亞想。

  西利亞買過幾次羊奶,攤位就在市場街,他用一個寒磣的舊木杯去盛,端回來喂道文喝。這段時間碼頭活兒少,西利亞擠不出多余的銅板給道文買羊奶。

  “不能那樣……”西利亞臉蛋羞紅,動作小心翼翼,將褐色粗布一點點從道文齒縫中扯出。

  道文淌著口水,直勾勾地盯著西利亞,他面無表情,可硬殼面具般的臉孔下卻像有什麼在蠢動。

  西利亞無所覺察,他擦拭道文唇角的口水,細心檢查起道文下唇的開裂——黑面包和野菜缺乏營養,道文的嘴唇裂開了幾道鮮艷的血口。

  被津液浸透的粗布濕膩地糊著皮膚,很不舒服,可西利亞的思緒已經飄遠了。

  等他去畫室做雜工,就有多余的銅板給道文買有營養的食物了——這個踏實的念頭令西利亞很愜意,他琢磨著食物的事,一下下捋著道文的脊骨,哼著小調睡過去。

  逼仄潮濕的角落,殘破拼接的褥墊上,他們貧窮瘦削的肢體緊緊相擁,拼命勾纏,互相守住淪落為蛆蟲前的最后一縷光。

第2章 繆斯(二)

  帷幔垂墜,彩繪玻璃半遮半掩,伯圖斯子爵的畫室浸泡在一泓蜜色的光中,活色生香。

  西利亞神色惶急,銀發汗濕,狼狽地粘在腮上。他像只淋雨的雛鳥,直往麗莎大嬸身后鉆。

  “我做不來……夫人,我……”他囁嚅著,雙眼緊閉,“您、您沒說要做這個……”

  他話音未落,畫室里忽地爆出一蓬嬌俏的嬉笑。

  畫架前是一片大理石臺。

  幾條白膩roù感的小腿自臺沿垂下,臺面上,白綢凌亂堆疊,細滑得像是調羹攪出的牛乳紋理。

  幾個扯著白綢半遮半掩的美艷流鶯竊笑著你推我搡,扭來扭去地破壞伯圖斯子爵安排好的畫面構圖,翠青與湖藍色的幾雙眼珠瞟向門口面紅耳赤的西利亞,晶亮、邪氣,像幾條惑人的蛇妖。

  畫室四壁掛滿伯圖斯子爵的油畫,靡麗、怪誕,窮盡手段地刺激官能——伯圖斯子爵醉心于描繪美人,無論男女,為滿足這一癖好他從不吝惜花銷。

  “站過來,管事的馬上就來了!”麗莎大嬸用鐵匠老婆特有的寬厚手掌死死鉗住西利亞單薄的肩,粗聲惡氣道,“別他媽像個小妞兒似的!”

  “可是……您說這兒招雜工……”西利亞被搡得直踉蹌,狼狽地扯著領口。

  “當模特,畫一次五枚金圖爾蘇——你得分我一個,當然了……那也還剩四個,夠讓你帶著你弟弟從貧民窟搬出去了,剩下的還能請幾次藥劑師。”麗莎大嬸壓低嗓門,拿捏出一絲陰險的親熱勁兒,“雜工……雜工一天才賺幾個銅板,你不想給你弟弟治腦袋了?”

  ——西利亞習慣對外人說道文是他弟弟,這能省去反復說明情況的麻煩,況且,西利亞在心里確實是將道文當弟弟看待的。

  西利亞絞著手指,唇瓣翕動,面色忽紅忽白。

  “……治。”片刻后,他囁嚅道。

  如果那夜道文沒沖進火場救他,那道文就不會受傷,更不會毀容。

  與天資平平的西利亞不同,道文是個陶藝天才,老陶藝師年紀大了,干不了多少活,道文從十三歲開始就攬下了店里的主要活計,他做得又快又好,而西利亞負責打雜以及洗衣做飯。除去圣像、壁畫邊框、刻印十字架花紋的浮雕等主要貨品外,道文還擅長制作少女陶偶。

  自然,小鎮里罕有主顧舍得掏錢買這些小女孩兒的玩具,道文只是用一些邊角廢料做著玩兒。可西利亞認為那些栩栩如生的少女人偶們皆透著一股曼妙的靈動感與勃發的生命力——她們有著或柔潤或玲瓏的身段,以及肥鼓鼓的、可愛的小腿肚與藕臂,還有雪浪般松蓬蓬的裙擺。

  她們用靈秀白皙的小手拈起一支鵝毛筆、一串白薔薇念珠或一冊羊皮紙詩集,獵手少女拉滿異域風情的筋角弓、賣花女孩拋擲沾染晨露的鳶尾、女騎手跨上奶油色的阿哈爾捷金馬……那些絕不是平庸的陶藝師機械勞作的產物,與千篇一律的陶瓷圣像不同,西利亞愿稱其為——藝術。

  上城區的貴族夫人與小姐們一定會愛上那些別出心裁的藝術品,道文那麼英俊、那麼才華橫溢,若非為了救西利亞,他絕不會過上如此凄慘的日子。

  “……給弟弟治腦袋。”西利亞夢囈般重復道。

  ……

  畫室女仆將西利亞的粗布衣褲疊好摞起,不知拿到哪里去了。

  那幾個美艷的流鶯身著絲綢睡裙,潔白手臂或搭或挽,柔媚地攀附著子爵的肩頭,嬉笑竊語。

  西利亞攥著大理石臺上的綢緞,拼命遮掩自己。

  用來輔助構圖的綢緞裁得細而長,擋不嚴,西利亞羞急地扭動,像枚絲蛹,薄而貼服的綢布將輪廓勾勒得清晰可辨。

  子爵捻弄著抹油的胡梢,瞇眼端詳這稀罕而青澀的尤物。

  來畫室前西利亞已幾個月不曾修剪頭發,發梢長至垂肩,發色乍看是銀,實則是極淺的白金,在太陽下會反射出蜜色的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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