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第5章

  “呼——”他調整呼吸,試圖暫時平靜下來,他該去干活兒了。

  前陣子,子爵以他為模特繪制的油畫在貴族老爺們的小圈子里廣受贊譽,他的主顧終于不止子爵一位了,另有幾位不甘為平庸模特所拖累的畫家向他提供了工作。他們未必個個都像子爵那麼闊綽,可西利亞迫切需要金圖爾蘇來填補藥劑師錢袋里的黑洞,只要有金幣拿——哪怕一枚——他也會硬著頭皮過去。

  況且,也不是每個畫家都要求模特tuō衣服,有時候西利亞只是穿著他的粗布衣服坐一下午,就有金幣拿。

  西利亞俯身穿鞋,利落地系緊細皮繩綁腿。

  忽然,西利亞察覺到什麼,脊骨仿佛忽然攀附了一團蠕動的陰冷濕粘之物,像綿軟的爬蟲落在身上,本能地,他抬手朝背上拍了拍。

  這一拍落空了,西利亞回頭,見道文一如既往地抱膝倚墻,自正后方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面無表情。

  陰冷感倏然消散,西利亞檢查地面,一只干癟得不比指甲大多少的甲殼蟲正在驚惶逃竄。

  西利亞舒了口氣,踩死了它。

第3章 繆斯(三)

  菲麗斯旋開一枚小圓錫盒。

  “我恐怕你得來點兒這個,”她的嗓音柔和,沙啞得恰到好處,像低音提琴,“是老爺吩咐的。”

  小圓錫盒中是凝固的艷紅脂膏,由蜂蠟、蜜油與碾碎的胭脂蟲融燒調和出的……唇紅。

  流鶯的愛物。

  西利亞裹著凌亂的蕾絲白紗,雙腿交疊,模仿人魚尾的姿態,一頭白金色的半長發盡數披散,在柔光中美得雌雄莫辨——伯圖斯子爵是個老變態,近日來他沉迷于逼迫纖細美貌的少年模特們假扮少女,那錯亂顛倒的背德感似乎比真正的少女更能激發他的所謂“靈感”。

  西利亞對此早已羞恥得近乎麻木,他像一尊關節可動的陶瓷人偶,任菲麗斯勾起他的下頜,用小指自唇珠向左右抹開一團濕潤黏膩的脂膏。

  菲麗斯的小指將他的嘴唇抹得微微拉伸、變形,像春光中遭人蹂躪的薔薇花瓣。

  涂好唇膏,菲麗斯用五指虛虛托住西利亞的下頜,端詳片刻,悄聲哀嘆。

  “……漂亮的孩子。”

  那些事她見得太多了——貧窮而美貌的少年少女們,像一群在旱季渴得昏了頭的幼獸,在金幣與yu望的沼澤邊嗅聞,滿以為能把握好分寸,把小肚子喝得圓溜溜的并全身而退。

  可時日久了,恥辱感往往會在威嚇與誘惑、鞭笞和蜜糖的輪番攻勢下日益遲鈍……從濺到鞋面上的一滴污水到泥足深陷,從羔羊般純潔羞澀的少年墮落到疲憊麻木的男ji,有時甚至用不上幾個月,而貴族老爺們的畫室正是腐蝕“羔羊”的溫床。

  菲麗斯了解那群荒唐的老山羊,他們大肆談論線條、光影與色彩,卻恨不得扭頭就把畫布舔出窟窿眼兒。

  伯圖斯子爵對那抹唇膏發揮的效果評價極高,他興致高漲,將油彩恣意揮灑,層層厚涂,畫布上雌雄莫辨的人魚少年逐漸成型。

他還自由發揮,添加了一些低俗的細節。那些細節,與來自阿拉伯的迷幻煙草共同發揮作用,使他神志不清。

  當迷幻攀升至巔峰,子爵猛地拋開畫筆朝大理石臺上的西利亞湊過去,他用左手焦躁地拉扯著礙事的皮帶扣,右手激動得癲癇般抖動。

  他朝西利亞噴出一股熱烘烘的臭氣和幾句骯臟得能令惡魔嘔吐的話語,并強調他愿意為此額外支付二十枚金圖爾蘇。

  然而西利亞機警得像只瘋兔子,他嗖地彈起來,裹著白紗躥到迴廊,沒讓子爵碰到他一根毫毛。他忍著嘔吐欲,復述菲麗斯教給他的套話——服侍尊貴的子爵老爺顯然是他一介貧民的榮幸,可他尚未做好準備,恐怕難以令高貴的老爺滿意云云。

  他打著哆嗦,蒼白畏葸,一副懦弱相,似乎不太能反抗橡木桶般肥壯的子爵老爺,可那雙羔羊般馴順的眼中罕見地蘊著兩簇碎瓷片般脆硬的薄光,薄得割手。子爵略一衡量,肥厚的嘴唇掃興地撇下去,卻沒做堅持,西利亞趁機從子爵府逃開。

  ……

  這檔爛事永遠少不了,西利亞明白那些貴族老頭子花大把金幣雇傭他的真實意圖,那些令人作嘔的眼神……他對今天發生的事情并不意外。他走在街上,竭力平復情緒,催眠自己這只是個小插曲,他得學會圓滑禮貌地和貴族老爺們周旋,今天他反抗得太激動了,像個要與誰同歸于盡的瘋子,子爵一定會覺得很沒面子。

  路上來往的行人用古怪的眼神瞟他,他以為這只是因為自己的臉色難看得像鬼。

  為了不刺激到道文,西利亞在公寓樓下來來去去地兜圈子,直到心跳如常,才向樓上走去。他推開門時,道文正抱膝枯坐,坐姿與位置都與他上午離開時分毫不差。

  道文的狀態確實比住貧民窟時好得多,可那僅限于西利亞在他身旁的時候,一旦西利亞脫離視線范圍,道文就像個被抽空靈魂的人偶,沉默如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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