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第11章

  西利亞囁嚅著,無望地規勸著道文,同時將視線固定在道文左臉的燒傷區以提醒自己:道文殘缺的面容與低下的智力都是因他而起,為了從火場中挽救他的性命,他理應為自己的每一縷呼吸,每一次心跳而痛悔,他理應向道文獻出一切。

  ……

  然而,伴隨著細致、緩慢到令人作嘔的觀察,道文眼中的燥熱逐漸為陰冷所取代。

  ——西利亞哥哥正如忍受劇痛、饑餓、病癥一般……忍受著他。

  這個念頭清晰地浮凸出來。

  此前占據下風的克制頃刻間卷土重來,與yu望廝殺絞纏。

  道文的臉神經質地抽搐了起來,左右不對稱地扭曲著,肌肉劇顫,仿佛皮下隱藏著活物。

  被狂怒與嫉妒激發出的沖動逐漸退潮……

  道文的手背與小臂凸起青色的血管,他牙關緊鎖,拼命舒張五指,松開西利亞的頭發。他用指尖搔過頭皮,反復來回,笨拙又輕柔地為西利亞梳理凌亂的發絲。

  接著,道文退開了,退回屬于他的、擺著兩個軟墊的墻角,抱膝而坐。

  他僅僅是撕碎了那件新娘禮服。

  ……

  西利亞怔忪著,爬了起來,手忙腳亂地穿好他的粗布衣褲。

  他驚魂未定地回溯今天發生的一切,回憶道文的所作所為。

  道文尾隨他,窺破他的秘密,揍了男爵,涂毀了畫布,撕碎了婚紗……僅此而已。

  西利亞深深呼吸,分析著,自我安撫著:或許是那些變態貴族的騷擾把他變得敏感多疑,猶如驚弓之鳥,害得他把道文想壞了。或許道文僅僅是想保護他,撕碎婚紗是因為道文憎恨它,這再合理不過,西利亞也同樣憎恨那件婚紗,它象征著恥辱、倒錯與變態的情yu。

  西利亞默念這段解釋,反復用它熨平腦中蕪雜褶皺的思緒。

  催眠一樣,他逐漸放松下來,神色由凄惶轉為平靜。他開始著手解決眼前的事務,翻找出鑷子、繃帶和外傷藥水處理道文的手傷。

  他帶著那些東西跪坐到道文身邊,捧起道文的右手,用燙過的鑷子挑出傷口中的木刺與玻璃碴,邊挑,邊心疼地小口吹氣兒。

  道文緩緩偏過頭,瞪著他,眸光陰郁,坐姿奇怪——他不自然地使勁蜷著腿,就像片刻前的西利亞。

  “……我不會再去畫室了。”西利亞沒留意到道文坐姿的變化,他專注于揣摩道文的想法,小聲道,“我攢了些應急的錢,夠我們生活一段日子,我會找其他的活兒……”

  他攢下的錢不夠給道文治腦袋,可一段日子的吃穿用度不必發愁,至少他不用再為了下頓飯的黑面包去碼頭當苦力,他可以慢慢找事做,說不定會有陶藝師愿意讓他打個下手。

  “找活兒,帶上……道文。”左臉的燒傷泛紫、發亮,道文情緒激動,費勁地組織詞句,“道文……手藝好,道文……會做陶,賺銅板,道文……已經想起來怎麼做了。

西利亞哥哥,再也不能、不能……”他說著,語聲忽然一頓,機械地用后腦磕向身后的墻壁,磕得嘭嘭作響,“不能!不能!不能……”

  “我知道,我不會再去了,我發誓,帶上道文,我發誓……”西利亞眼眶酸澀,顧不上恐懼,急急抱住道文的腦袋,用手指一下下捋過他厚密的金發,柔聲安撫,直到他停止復誦與掙扎。

  ……

  處理好道文的手傷,西利亞翻出藏錢的小匣子,計數剩余的錢幣,規劃出每日采買食品的花銷額度。

  和他估計的一樣,這些錢夠他們支撐好一陣了。

  西利亞心里有了底,他舒了口氣,開始清理地上散落的婚紗殘片。

  珍珠白與銀灰,褶皺、凌亂,曖昧地折射著窗外透來的光,像某種隱秘的暗示。

  不得不說,這里確實就像是……某些暴行過后的現場。

  那股羞恥再度涌上心頭,西利亞的面頰漲紅了。

  道文不知什麼時候已從他墻角的專屬角落坐到了桌邊的椅子上,兩條修長筆直的tui懶散地岔著,雙手耷拉在tui上,碎花圖案的桌布柔順地垂下。

  如果西利亞此時回頭,他只能看見道文自胸廓往上、露出桌面的上半身。

  道文目不轉睛地看著西利亞收拾地上的婚紗殘片,瞳仁黑如焦油,視線粘稠、直白地掛在西利亞身上。

  健康完好的左臂癲癇般抖動。

第8章 繆斯(八)

  ……

  手腕、腳踝與頸部傳來寒冷而沉重的觸感,鐵銹味兒侵入鼻腔。

  西利亞被鐵枷禁錮在床柱周圍方圓三米的空間中,恐懼地四下張望著,他不記得他是被怎樣、又是被誰鎖住的了,記憶是一團漿糊。

  他的面頰濡濕,皮膚上沾了些黏糊糊的穢物,透明、濕涼,聞不出什麼味道,像涎水。

  ——什麼東西會把口水滴在他臉上?

  西利亞驚恐地用袖口擦臉,一抬手,鐵鏈被牽動,鏘啷作響。

  倏地,門外傳來腳步聲。

  西利亞不知道門外是誰,可直覺告訴他對方是一個高度危險的存在,他可憐地彎折膝蓋,把腳往身體的方向縮,試圖把身子蜷得小一些、更小一些。赤足滑過地板,拖出“呲溜”的異響,腳底觸感詭異,涼絲絲、滑溜溜、濕漉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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