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第13章

  失去了對西利亞的禁錮,一股空蕩蕩的、浮游于深海般的無定感啃噬著道文,心臟暴怒般錘擊胸腔,跳得他頭暈目眩,氣chuan吁吁,他把整條手臂搭在西利亞身上,仍難以緩解黑暗中看不清西利亞的恐慌。

  道文收回手臂,將冷汗涔涔的、疤痕尚未消褪的右手摸進被窩,尋覓到西利亞的左手。

  他小心翼翼地扳平西利亞左手的每一根手指,將右手濕滑冷膩的五指挨根插入西利亞左手的指縫,如五條細蛇般,與西利亞十指相扣、親熱交纏。

  【審核你好,這是握手】

  做完這些,道文終于感覺好多了。

  他用汗濕的額頭抵住西利亞肩窩,平復著急促到病態的喘息,閉上眼睛。

  “呼呼……呼呼……”

第9章 繆斯(九)

  ……

  仲夏,林蔭大道兩側的懸鈴木枝葉葳蕤,綠蔭深濃如墨,斑駁潑灑向蘭德伊舍街17號粉刷雪白的外墻。

  這是一座漂亮的三層小樓,附帶一個大花園。

  薔薇藤垂下房檐,浪蕩招搖,花園中,粉紫與靛藍的繡球簇擁著大理石噴水池,幾只雀鳥伶俐地扒住池沿,啾鳴著,用嫩黃的短喙汲水。

  年輕的男仆維爾與管家先生小步跑出花園,雙雙在馬車門旁躬身侍立。

  維爾是昨天才得到上工通知的,與事先接觸過雇主的管家先生不同,他對這位斥重金租下蘭德伊舍街17號的新貴尚不了解,因此他難掩好奇,讓余光謹慎地飄向正在邁出馬車的人——

  道文·佩蘭。

  近幾個月來在泰蒙王國貴族階級迅速走紅、聲名大噪的人偶師,年輕得令人羨嫉的藝術家,被引領泰蒙王國藝術風潮的波吉亞公爵賜予極高評價的幸運兒。

  “那雙靈巧得宛如被繆斯親吻過的手向瓷土與高嶺土中注入了一個個嬌柔曼妙的靈魂,他讓我們得以窺見陶瓷藝術所能抵達的極致……”公爵毫不吝惜對道文的贊美,這使得道文最近創作的陶瓷人偶在各大藝術品拍賣行中成為了能令收藏家們搶破頭的緊俏貨。

  男仆維爾向道文·佩蘭瞟去。

  這位人偶大師的個子很高,骨架寬大,好在那絲毫沒讓他顯得蠢鈍。緊實流暢的肌肉被裹在深色正裝中,胸肌很鼓,將泛著細膩絲光的襯衫面料繃出了淺淺的紋路……這與大眾印象中的藝術家形象并不相符。但或許這與他從事的藝術形式有關,拉胚是陶藝師的基本技能,同時也是一項相當累人的體力活兒。

  傳聞中,這位人偶大師因模樣丑陋極少現身于公開場合,關于道文的臉,坊間流傳著這樣一句尖酸刻薄的俏皮話——“道文·佩蘭的臉稀爛得像個微縮的煉獄,他用臉皮囚禁了無數哀嚎的靈魂,每當他需要制造人偶,他都會從煉獄中抓起一顆靈魂揉進泥胚里,那些活靈活現的人偶就是這麼做出來的”。

  那或許是其他郁郁不得志的藝術家的惡意誹謗,不過,換個角度想,這也說明道文制作的人偶確實如同灌注過靈魂一般靈動秀美,栩栩如生。

維爾伺候上一位雇主時有幸跟隨其進入某個大拍賣行并目睹了道文人偶藝術的風采:那是一尊十八英寸高的陶瓷人偶,一條凄美哀婉的小人魚,露珠般嬌柔,神情令人心碎。

  構成她上肢的白陶被打磨得極其細膩,分明是脆而硬的陶,卻給人以一種熟蛋白般彈軟瑩潤的觀感。尾鱗呈過渡色,由青藍漸漸轉至珍珠白——絢爛如虹彩的珍珠光澤,乍看是白,卻會隨光線不斷變化色澤。

  維爾后來才知道那些鱗片是道文用極細極尖硬的金屬針一針一針在陶胚上戳刺出溝痕再進行著色的,他用青金石粉末為青鱗著色,再用磨碎至齏粉并幾經過篩的細膩珍珠粉為白鱗著色,更別提小人魚那細軟白金發絲間點綴的各種微型珠寶、發飾,那盡是道文親手打磨而出。

  最后這尊小人魚陶瓷人偶拍出了三千金圖爾蘇的恐怖價格。

  維爾兩輩子也賺不來這麼多金幣,他也并不是什麼懂得藝術鑒賞的貴族老爺,可他竟……他竟莫名地覺得那尊人偶確實值得三千枚金幣。

  他說不好,那種感覺太抽象了,簡而言之,他覺得制作者似乎對那尊人偶懷有極深濃的愛意,一針、一刻、一筆……那是個由熾烈的愛火燒制出的小東西,而不是爐窯。小人魚那纖細的陶瓷身體中仿佛承載著滿滿的酸楚、柔情與哀傷,可望不可即的戀人,破滅如海上泡沫。

  維爾羞于承認——那太蠢了,在他看來,那可真是蠢得令人笑掉大牙——但是在第一眼看見那尊小美人魚時,他被一股濃烈而痛苦的情感沖擊得幾乎落下眼淚,險些在雇主面前失態。

  ……

  維爾回憶著那個帶給他極大震撼的小美人魚與那些流言蜚語,帶著幾分敬畏地瞄向道文的臉。

  待到看清楚后,維爾的臉色變得狐疑,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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