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第20章

  接著,他用手掌覆住畫布。

  他的掌心干燥微涼,流暢地沿畫布滑下,滑過暖灰色的、表現脊骨陰影的線條,隨即,倏地停住,包攏住一泓東方朱砂與鈦白調和而成的蜜桃粉——或許也摻了一星半點的拿坡里黃——他用掌心在畫布上畫圈,讓手掌刮擦過畫布上浮凸堆疊的顏料,癡迷地摩挲著這幅油畫。

  他想再看一次這樣的西利亞,身披薔薇婚紗的西利亞,不僅是畫,畫無法還原西利亞十分之一的美,他想得渾身疼痛,想得腦漿燒灼,他想看,哪怕就一眼……那澎湃的,海嘯般轟然灌滿他心房的,使他眼眶酸澀的美。

  那甚至已超脫情yu的范疇,升華至藝術之美。

  “西利亞哥哥……”道文溫柔地啄吻畫布,輕擁畫布。

  ……

  半小時后,道文離開地窖,鎖好門。

  他手里的鑰匙是唯一的一把,除了他,誰也打不開地窖的門,仆人不敢多事,西利亞則滴酒不沾,不會對存酒的地窖產生好奇。

  道文回到二樓,走進他的衣帽間,拉開最內側的柜門。

  人形衣架支撐起了一套婚紗。

  滿滿繡織著薔薇花紋的頭紗,繪有艷紅玫瑰與碧綠荊刺的純白絲襪,松軟如新雪的紗,光澤柔潤的綢緞……是《薔薇新娘》中的那套婚紗。

  道文撕毀過一套,可他又讓裁縫做了一套,并且按照他的審美修改了一些細節,譬如說,他去除了后頸處繁復的鎖扣,替換成兩條奶油色的緞帶,他可以在西利亞后頸打一枚蝴蝶結,再扯松它,像剝開一件禮物……

  這套婚紗是屬于他和西利亞哥哥的。

  ……

  道文挑起一縷紗,在指腹間揉捻著,陷入思考。

  道文又在動歪腦筋了。

  他知道西利亞已經無法逃離了。

  自從道文決定成為一名頭痛癥患者(是的,這是由他主觀決定的),西利亞就不能再離開他了,他反復“發作”的舊傷凝實成枷鎖,精神與良知的枷鎖,死死鎖住了西利亞,那舊傷是為救西利亞而得的。

  他不怕他跑。

  一旦事態失控,西利亞試圖逃避,隔離治療道文的“同性戀病”,道文便會聲稱自己頭痛欲裂、冷得發抖,并把自己裹在被子里(被子真是妙極了),他會卑鄙地顫抖、痙攣、冒冷汗、shen吟呼痛……而西利亞永遠會心軟,面對道文時他的心比雛鳥的絨羽還軟。

  他會毫無原則地任由道文攥著他膚質細滑的手,按到額角、按到頭頂,他會任由道文像對待寵物貓一樣嗅聞他、磨蹭他、抱著他不撒手——至于治療同性戀的事,等道文好過一些再說吧。

  純良如西利亞,死也猜不到那蓬松的鴨絨被遮掩著什麼罪惡。但是,當然……這檔事只是額外的甜頭,柔和地禁錮住西利亞才是最要緊的,這意味著道文可以再進一步,再再進一步,他將漸漸為所欲為,一寸寸將西利亞拖入yu望的泥潭,而他不怕失手,他有“保險”。

  道文簡直不是人。

  道文是又壞又瘋的小狗。

  可道文不懂演技,他真的不懂,他只不過是幻想著西利亞,然后便自然而然地,激動得痙攣、冒汗……僅此而已。

  道文的眼珠亮得嚇人,他關好柜門,不讓灰塵侵染那套婚紗,隨即他打開另一扇柜門。

  ——那是個相當大的衣柜。

  它被塞滿了……各式各樣的女裝。

  道文撥弄著它們,猶豫地挑挑揀揀。

  該死的……

  他每套都想看。

  ……

  于是。

  這一天,當西利亞從文法學校回到家里,他迷茫地發現他的床上攤放著一套貴族女性的華美衣裙,它們很漂亮,還有些……有些暴露和大膽,像是交際花會喜歡的款式。

  而道文捻著一支燃燒的雪茄,背對他站在床邊。

  聽見他回來,道文扭頭,露出半張側臉,夕陽的余暉為他的側顏鍍上一條金邊……英俊得炫目。

  “換上。”道文模樣冷淡,語氣平靜,仿佛讓西利亞穿裙子是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似的。

  “換……上?”西利亞睜大了眼睛,像是沒聽懂。

  遲疑了幾秒鐘后,他愣愣地伸手摸了一下那條裙子,像小動物傻乎乎地用鼻尖兒碰觸陷阱上的奶酪。

第14章 繆斯(十四)

  那是一條桑蠶絲織就的昂貴長裙,質感滑潤、柔暖,如春日溪水,亦或嬌軟的皮膚。

  西利亞觸到它,指尖一顫,像摸了火鉗,燙醒了,倏地縮回手。

  片刻安靜后,西利亞用嘴角拗出一個微笑:“你在開玩笑嗎,道文?”刨除微微顫抖的尾音,那語調溫和又快活,好像他已經準備好陪道文大笑特笑了。

  “不是玩笑。”道文完全轉過來。

  他用右手持雪茄,茄頭抵在唇邊,淡白煙霧盤旋著飄過那雙憂郁的灰藍色眼睛,幾綹沒固定好的額發散漫垂下,發梢搭在眼尾……這些小動作遮掩了他的表情。他潛伏在叢密的灌木后,冷靜而優雅地觀察獵物,咀嚼情緒,推拉刺探。

  “我的創作遭遇了瓶頸,”道文口吻沉靜,扯出一條隱秘的、謊言的毒絲,“我需要尋覓靈感,我想仿照你的樣子制作人偶。”

  西利亞弓弦般繃直的背倏地軟下來——片刻前他猝不及防地遭遇了一記重擊,這使得接下來飄落在他身上的粘膩毒絲顯得輕柔無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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