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文還說了幾句別的,他的措辭極其粗鄙,那些褻瀆得仿佛輕輕一戳就會噴濺出毒汁的字眼兒一把就將西利亞從虛渺神圣的幻覺中扯回了現實,西利亞灰白的皮膚有了血色,甚至是飽含血色,他被道文的描述弄得面紅耳赤,坐立難安。
“喔,抱歉,我是對懲戒教士說的,不是男娼……當然,我可是連見都沒見過男娼,西利亞哥哥,我只有你,也只要你,你知道的。”道文苦惱,蹙眉沉思著,陰森道,“可是我總覺得這兩類人應該差不多,這群懲戒教士賣的是精神的pi股,他們先定罪,再給罪定價……他們在窮人面前凜然莊重,用神術給虔誠的教民們刻下精神烙印,折磨他們,控制他們……但如果你是個貴族老爺或者是個肯讓他們吸油水的商人之類的,那他們簡直什麼都肯賣,我向管理這座圣堂的教士買下了它一夜的使用權……”
說著,他舒張五指。
那枚金幣“當啷”砸在圣堂大理石地面上,響聲清脆、空靈。
它滴溜溜滾到西利亞踢飛的亮緞高跟鞋旁,璨金輝映著墨青。
“聽――西利亞哥哥――”道文緩緩偏頭,嘴唇貼上西利亞耳廓,略帶譏嘲道,“我們的‘罪孽’被寬恕的聲音。”
他右手仍扣牢西利亞,左手從腰間掏出一個塞得鼓囊囊的綿羊皮錢袋,他銜住袋口系帶,輕輕一揚頭……
系帶松脫。
他用左掌托住錢袋底部,手一翻,金幣瀑布般自掌中傾泄而下,叮叮當當,金色暴雨般急促敲擊著地面,清亮、脆硬,徹底粉碎了西利亞腦海中圣靈的幻象與k譫妄的囈語,幻象中的k圣潔雪白,純凈無垢,卻莫名像個邪神,它碎裂成千千萬萬片,像在極寒中凍透旋即被巨石砸碎成齏粉的鐵枷……唯余金幣的空骰匾粼謔ヌ彌脅愕縈繞。
“捐助了這麼多金幣,我們已經比新生兒還無辜了,”道文輕蔑地揚手,空癟的錢袋飄落在地,“所以……”
他憐惜地啄吻西利亞淚濕的臉頰,拿出一個瘋子珍藏的全部溫柔,輕聲道:“和我結婚吧,西利亞哥哥。”
他扳住西利亞的肩,迫使他轉過來,用手臂箍著他,緩緩滑跪下去,用親昵又耍賴的語氣道:“我跪著求你了,今天說好的……其他時候你可以拒絕,但這種時候你非得縱容我不可……你愿意嗎?說你愿意,說呀,西利亞哥哥。”
“……我愿意。”
……
西利亞換上了那套改良版薔薇新娘的婚紗。
道文事先把它預備在懺悔室中――那四四方方的封閉隔間可真適合放衣服。
西利亞坐在為告解者提供的小圓凳上,道文為他穿上絲襪,白色底絲上繪制著嫣紅薔薇與碧綠荊棘,色彩明麗,纏卷著勁瘦修長的小腿。道文挑起兩條精細的紅天鵝絨綁帶,交叉纏繞在腳踝處,以固定這雙綁帶高跟鞋。
他用較白日出門前更靡麗奢侈的手段打扮他的新娘,恨不得將全世界的寶物都獻給他:那蜃氣浮動,瀲滟流轉的南洋珍珠也僅配在西利亞的腰間墜飾處占據一席之地;色澤不遜于西利亞瞳色的青金寶石,鴿子蛋大小,足以鑲嵌在教皇的冠冕上,此時亦不過沉沉墜在西利亞胸前,安分守己地盡一枚吊墜的職責;新折的花枝厚厚地鋪滿了紅毯,曖昧的甜香靡靡飄散……
兩條奶油色緞帶交叉在西利亞后頸,打成了一枚蝴蝶結。
今晚,道文會像拆禮物一樣將它扯開……
道文扶著西利亞走過紅毯,走到圣龕前,在圣靈像下方誦念婚禮誓詞。
一段冗長的誓詞后,道文代替主持婚禮的神職人員,輕聲詢問西利亞:“……你愿意嗎?再說一次,西利亞哥哥。”
“我愿意……”西利亞輕輕掩住口鼻,他悸動得分分秒秒都會眩暈過去,他定了定神,按照流程反問道,“……你呢?”
“我愿意。”道文單膝跪地,虔誠地捧著西利亞戴著白手套與婚戒的手,烙下一枚枚熱吻。
那些澎湃的、洶涌的情緒瘋狂擠壓著他的心臟,誓要為西利亞榨出更多、更濃烈的愛意……可是夠了,真的夠了,他已經沒辦法愛得更多了,他早已在愛中沉淪成瘋子了,還能怎樣?道文不得不向那些情緒,向那些癲狂的囈語求饒,他不打算在婚禮上犯瘋病。
為使憋漲得炸裂的胸腔得到一絲解脫,道文狂信徒般匍匐在地,用唇瓣卑微碰觸……
嶄新的高跟鞋,只踩過花枝與紅毯。
一個淺淺的吻,道文不嫌它臟,道文發起瘋來能把它嚼碎了。
他把西利亞抱上安放圣龕的桌子,讓西利亞坐著,隨即,像掬起一泓溪水,抑或像玩賞古董般,輕柔地捧起他的腳……
……
圣壇燭光搖曳。
……
晨曦降臨。
某種火焰仿佛已將舊皮囊焚燒一空,兩人相擁,純潔如新生,他們沉湎于棉絮般柔軟的純白中,享受那輕飄飄的、徹底的滿足,兩只佩戴著婚戒的手交疊緊握。
晨曦沉靜而溫柔地漫溢過圣堂上方的彩色玻璃窗,在那兩只手上灑下繽紛的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