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繆斯(二十八)(而那個微笑溫柔羞怯。【二...)
“……會疼麼,西利亞哥哥?”道文問,調整西利亞頜下的領結。
寬領結使用了頂時髦的打結法,縱是公爵的貼身男仆也打不出一枚更漂亮的來了,西利亞立在穿衣鏡前,眼眸快活得發亮,打量著鏡中的自己。
他上身穿著一件米白色細布裁制的高領襯衫,領子漿洗得硬挺,胸口的裥褶白浪般堆疊。襯衫下擺掖進馬褲,將腰收束得細韌利落,下配一雙瀟灑的淺棕麂皮長靴,身姿挺拔俊美。
他穿回了男裝。
“不疼。”西利亞條件反射地,反手撫后背,那兒不疼,半點也不疼,心底亦無恐懼。精神烙印已在前幾日圣堂那荒唐的……消弭殆盡。
道文對圣龕做了些褻瀆至極的事。
若放在一年前,目擊那一幕的西利亞會驚駭得昏死過去,可在道文由微弱漸轉強勁的“信仰根除”療法的熏染下,西利亞只覺過往自己深信不疑的布道與戒律是如此虛偽可笑……他逐漸意識到自己已不再畏懼圣靈,自然也無需再藏匿于女性裝束中自欺欺人,因此他嘗試著將道文為他量身裁制的男裝穿在身上。
過程相當順利。
反而道文比他更神經質些許,不住詢問他是否有不適或殘余的幻痛……答案是否定的。
此前為道文蓄的長發他沒剪,道文并沒開口求他留著,可他看得出道文愛極了它們,他用一條湖藍色發帶低低地將它們攏起,扎在腦后,那并不女氣,而是有種別樣的魅力,而且他以后為道文當模特時有長發亦方便得多。
“真好看,西利亞哥哥。”道文夸贊他,癡迷地凝視落地鏡,“你像一位浪漫的詩人,不,你就是……”說著,道文撈起西利亞的右手,摩suo他中指骨節處的薄繭,薄得肉眼幾乎看不出的一點點,可道文疼惜地揉著,埋怨道,“你寫太多字了,西利亞哥哥。
”“嗯……我的學識太淺薄了,想看懂書房里那些古籍,我得多學、多寫。”西利亞溫和地反駁。
哪怕是足不出戶的四個月里,他也沒停止閱讀和自學,自從他初次邁入這棟小樓的書房,懵懂而歆羨拿起那本希利維婭女皇統治時期的歌謠古卷時,雖說他看不懂,可他莫名愛上了那些長長短短的、在視覺層面上亦令人感知到韻律的文字,他沉迷于此,而文法學校里不止一位老師對他尚顯稚拙卻靈氣四溢的詩歌短句大加贊賞。
西利亞的筆尖流淌著一種纖細敏銳的靈性與詩意,像蝴蝶的觸須。
這可能是因為靈秀動人的文字大抵是自痛苦與哀憫中分娩而出的,雙眼浸泡過咸澀的淚水,才能窺見云端至瑰麗的宮殿,舌尖嘗舐過酸苦的毒汁,才能吟唱出使靈魂為之起舞的詩歌。
他是道文的繆斯。
可道文與他相濡以沫的、那些困苦中閃爍著溫暖與愛意的時日,又何嘗不是他的繆斯呢?
“我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我荒廢了太久……”西利亞謙遜地垂下眼簾。
“你寫字時不看我。”
“可是……”
“可是我做人偶時會看你。”
西利亞歉然,可當他對上道文促狹、狡獪的灰藍眼睛,他便看出道文僅僅是在撒嬌,于是他湊上去,大大方方地,主動親吻了道文的臉頰。
一切都美好得像是某個童話故事的結尾。
當然,要刨除掉道文偶爾會犯瘋病的這一點(這種細節無關緊要)。
可西利亞仍略有一絲忐忑,像奏鳴曲中存在著一個不和諧的錯音,或許是這幾個月來他一直打扮成女孩子,而道文也說過讓他“當他的小女孩兒”之類的話……西利亞下意識地揪緊了襯衫前胸的裥褶,舔了舔嘴唇,鼓起勇氣問:“我穿回男裝的樣子,還……還行嗎?”
是的,他多少有點兒擔憂道文喜歡的其實是他女裝的模樣,那倒也不打緊,他可以為道文穿,但是,那多少……
“‘還行嗎’――?”道文盯著他,不緊不慢地重復、咀嚼著這句話,牙關輕輕地來回碾磨,像是想把這句不知好歹的話咬疼,教它再也不敢從西利亞嘴里冒出來。
不過他猜得出西利亞問這種話的原因,而某些事他原本也打算找機會讓西利亞知道。
……
得知道文并沒將那些完全仿照他模樣制作的人偶送去拍賣行,西利亞沒有很驚訝。他之前便隱約猜到了,道文那偏執的占有欲早已超出了正常范疇,道文不會愿意把那些和他一模一樣的人偶賣給別人……因此當步入道文的私人小收藏室時,西利亞僅僅是稍微抬了抬眼皮。
之前――包括那足不出戶的四個月在內――西利亞一直在給道文當模特,道文做了許多人偶,各種各樣的主題,它們全都擺在這間小收藏室里。
“西利亞哥哥,以你為藍本制作的繆斯九態……全在這里了。”道文伸直手臂,展示那些玻璃陳列柜中的美麗人偶。
繆斯女神有九種形態,每種形態下都有二至三種以西利亞為原形的人偶:象征抒情詩的歐忒耳佩,對應手提花籃,頭戴花環,身穿碎花長裙的春之女神西利亞;象征愛情詩與獨唱的厄刺托,對應做撫豎琴狀,身披輕紗的演奏者西利亞;象征悲劇與哀歌的墨爾波墨涅,對應手持悲劇面具,面部半遮半掩的西利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