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說不上怎麼了,他莫名地有點兒不敢像往常一般欺負約瑟佩,這使他既納悶又煩躁,他急需證明自己對約瑟佩擁有絕對欺凌權,于是他揚起笸籮般大且肥厚的手掌,狠摑約瑟佩后腦,“聽沒聽見?!”見約瑟佩像只受驚的小雀兒般呆住了,他又狠狠摑了一記,逼問道,“你他媽聽沒聽見!?”
幾個費爾南嘍嬉笑著占便宜:“還有我的教袍!它被你熏臭了!”
“我們是不是該為約瑟佩兄弟發明一個新職位,雜活兒教士還是倒垃圾教士?”
“我看屎尿教士就不賴,他負責的教區滿地屎尿。”
“……”
喜悅如肥皂泡泡般破滅,強烈的落差使約瑟佩眼角噙滿淚花,他囁嚅著應下,耷拉下小腦袋朝廣場外拖垃圾,豆芽般清瘦的身體因啜泣而劇烈地顫抖,他遭受過許多更嚴重的欺凌,這原本不算什麼,他有一籮筐的難聽綽號……可是、可是他方才明明那麼快活啊!
他哭得一抽一抽地干活兒,走姿愈發滑稽,又瘸又抽搐,把那群壞種逗得直不起腰。連廣場周圍的教民們都臨時從近日來邪惡侵襲的緊繃中暫時得到放松――其中不乏經常從約瑟佩口糧中分一杯羹的貧民們――他們朝那殘廢的小修士咧起嘴來,自覺不懷惡意,就是找找樂子,這有什麼的?幾個野小子則怪模怪樣地模仿約瑟佩走路,笑得比瘋子還癲狂。
就在這時,遠處教民的集體誦經聲忽然變大了,其中不乏歡呼與獲救般放松的大哭,圣者勞倫佐的駕輦出現在紅毯上。
內務修士們用絹絲彩條縛住白鴿的嫩紅趾爪,讓它們為天空做些點綴,暗紅滾金邊的薄毯自幾弗隆外一路延至廣場正中央。道路兩側,人們朝紅毯拋擲香花,百合純白肥厚的花瓣被馬蹄與彩繪車輪碾爛。
勞倫佐身披無垢白袍,端坐于四輪馬車中,他的面容圣潔俊美,眸光慈和,他口誦經文,沿途安撫教民。
“圣靈在命令你……西迪-耶尼亞,我,虔敬者三世,以圣靈之名驅逐你……嘶嘶……”
那肅穆的男低音中混雜著細銳的、譏嘲般的“嘶嘶”聲,卻無人覺察。
在數以十萬計的教民眼中,鍍金彩繪的四輪馬車后,是長約半弗隆的圣宮修士、親衛軍與侍從隊伍,他們浩浩蕩蕩地行進著,修士沿途向教民們拋灑圣水,空氣中彌漫著圣水清潤如草木的氣息,仿佛能洗凈一切罪惡……
然而。
紅毯上空無一人。
唯有一條身長綿延至半弗隆的青金色巨蟒。
k陰險地朝教民們點頭致意,嘶嘶念著驅魔經,滾吧,西迪,滾啊,無所謂,這玩意兒傷不了k分毫……k吞吐蛇信,那玩意兒猩紅分岔,裹著一層亮晶晶的唾液,它黏附空氣中微小的氣味顆粒,收入口腔,再探出……
蛇信捕捉到了耶尼亞的甜美味道。
西迪蛇尾狂扭,k蛇腹爬經的紅毯上盡覆著一層果凍般半透明的、厚逾腳踝的詭異黏液,腥甜如腐爛薔薇,在天光下折射出詭麗的光。
蛇信一吐,再吐,漸漸地,它分辨出耶尼亞的甜美氣息中混雜了咸澀與酸楚……
k柔軟的小彩蛇在流淚。
有賤民使k的小彩蛇蒙受屈辱。
驀地,勞倫佐的圣禱隊伍瘋了般朝廣場躥去,駕車的八匹駿馬足不沾地,平移式朝前飄動,他馬車后的修士們雙腿跑出殘影,有些修士的下半身完全犁進了地里,兩旁的教民們愣了片刻,可他們很快又開始對這粗劣的幻術頂禮膜拜起來,他們已陷入嚴重的集體譫妄,西迪不用費多少心思也能糊弄住他們。
……
圣者現身了――
撒禮尼廣場騷動起來。
圣者來得比預計早得太多,約瑟佩處理完最后一袋垃圾,汗流浹背地朝回跑。他眼圈仍紅著,臉蛋濕漉漉的,他費力地踮起右腳,從前排修士那幾顆腦袋的空隙間朝圣者眺望,他生怕看不清,急得直抹眼淚――這一眼可是他今天唯一的一件好事了!這苦日子里可就這麼一顆“糖”!
完全出乎約瑟佩意料的是,圣者的眸光亦正正刺向他。
人山人海中,向他投來的一瞥。
約瑟佩十分確定圣者將他哭得通紅的、糊滿淚水和鼻涕的、半張布滿胎記的丑臉蛋看得一清二楚。
這可太丟人了,他羞恥得恨不得立即蹲下,躲在人墻后頭,他都說不準他是榮幸還是崩潰了,他心臟跳得快極了。
好在圣者挪開了視線,他望向其他的圣堂修士,不知那是否是約瑟佩的錯覺,他覺得圣者的眼神中透著一絲陰冷與怨毒。
而就在這時,有人在約瑟佩近處發出了一聲凄厲的慘叫。
那慘叫極短促,像是剛叫了一聲就被人堵了嘴,約瑟佩循來源望去……他覺得那好像是費爾南叫的,可費爾南模樣如常,那家伙望著圣者,紅臉膛上寫滿諂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