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第45章

約瑟佩不愿多看他,默默收回視線,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

  而此時此刻……

  費爾南歪倒在撒禮尼廣場上,他飆出人類所能發出的最凄絕的慘叫,渾身抽搐迸血,幾條細蛇正自他身體的每一個‌“孔洞”中朝內狠鉆,鉆出肉醬與血漿……費爾南至死也無法理解為何周遭圍觀的修士們無一人施以援手,就連最不計前嫌的約瑟佩兄弟也袖手旁觀,只顧著拼命朝圣者眺望。

  “約瑟佩兄弟!”費爾南尖叫,“布魯諾兄弟!救命!救命啊!拉齊爾兄弟!”

  無人回應。

  生命在頂級慘痛的酷刑中流逝。

  而撒禮尼圣禱廣場的每一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快活的笑容,抻著脖子朝圣者張望。

  “太好了,”費爾南聽見他們說,“圣者會拯救我們的……”

第34章 蛇嗣(五)(精神外顯。...)

  幾條細蛇鉆出費爾南的尸體。

  它們的細鱗在蛇脊排布出一條條蜿蜒花紋,色彩俗艷刺目,猶如毒蟲,鱗片黏附著污血與內臟碎末。它們如一條條彩色軟箭般嗖嗖彈射進修士群,將這些人逐個檢視。處于譫妄狀態中的人類精神外顯,如同鋸開顱骨,袒露著灰白腦皮層溝回的終極暴露狂,西迪能輕易閱讀他們的精神,并揪出那幾個以欺凌耶尼亞為樂的賤民。

  來自魔神的精神審判與蛇刑隱秘地持續著。

  此時,圣者勞倫佐已步下駕輦,立在圣壇前方,掃視在一旁待命、站立得規矩齊整的百余名弗朗西斯圣堂修士,似乎準備從中選取一名修士輔助他進行儀式。

  約瑟佩屈身,用袖子抹臉。

  他的無垢白袍里裹著一條潔凈者專屬的白色粗布短衫,短衫的袖子既緊且長,食指、中指與無名指處各自縫有布環,可使潔凈者將手指頭插進布環,以確保袖口牢牢箍在掌骨處,僅露五指便于勞作,嚴密遮掩手背、掌心、手腕等予人性暗示之部位,使潔凈者更加遠離“暴露勾引”之罪。

  而這截袖口已被汗水浸透了。

  白粗布濕漉漉地、緊緊繃在手背上,洇成微透肉色的淺灰。

  掌骨的骨節撐起布料,骨角、筋絡之形態在濕布的包裹下清晰如拓印,這袖口再也吸不進哪怕一滴汗水了。

  約瑟佩無法,只得躬身,悄悄用白袍擦臉――他的臉實在太狼狽了。

  他掀起袍角拭汗,謹慎地不撩過膝蓋,膝蓋下方裹著一雙緊繃的白色羊毛長筒襪與一雙白綁帶布鞋――潔凈者們的統一裝束。他的左小腿畸瘦,筒襪是特制的小號,殘敗得可憐,一位成年人能輕松地用單手攏住它。

  勞倫佐撇著頭,自前排教士們身體間的縫隙肆無忌憚地、貪婪地凝視著約瑟佩無垢白袍下的小白鞋,像個受到毒物誘惑的癮君子。他焦灼得不住吞咽口水,搖頭擺尾,丑態盡出,一副se情狂的模樣,而教民們對此視而不見。

  約瑟佩草草拭去汗水與涕淚,直起腰。

  一剎那,他意識到他前后左右的修士盡在瞧他,眼神或憤懣、或欣羨、或詫異――

  圣壇旁,圣者勞倫佐遙遙朝約瑟佩伸出手,眸光悲憫慈和,掌心朝上,召他上前。

  他被選中了,他有幸在儀式進行的全程侍奉在圣者勞倫佐身旁。

  “……我?”約瑟佩震驚地舐了舐嘴唇,“我嗎?”

  其他修士見狀,愈發想生啃了他。

  突如其來的喜悅如一記迎而的重拳,砸得約瑟佩暈頭轉向,他激動得渾身哆嗦,僵硬地朝圣壇邁了幾步,死命讓左腳吃勁兒,好稍微顯得不那麼瘸。

  他挪著腿,笨拙地蠕動,片刻前把他沖昏了頭的狂喜在緩慢的行進中逐漸降溫,他很快便憂心忡忡了起來,他色素淺淡的密長睫毛抖動著,羞慚地、卑屈地試圖朝勞倫佐偷瞟。他怕他的滑稽步態引得勞倫佐嫌惡,只消勞倫佐因他的殘廢模樣流露出半絲訝異或后悔,他那僅存的一小點兒自尊便會頃刻被碾碎成齏粉,他心房中驟然涌入一股咸澀如淚水的悔恨,他不該,他不該出列的,他承擔不起遭勞倫佐厭棄的后果,他會頹喪、積郁至死……

  約瑟佩像碰燒紅的鐵釬般,又快又輕地偷瞟了勞倫佐一眼。

  出乎約瑟佩意料的是,勞倫佐那深灰色的眼瞳中竟溢滿了濃稠如實質的哀憫與憐愛,以及淚水。

  他心痛欲死。

  他在為他流淚。

  然而……

  那心痛中隱匿著一種極度扭曲畸形的狂熱邪望,仿佛他恨不得把身軀生生擰成一股飆血的粗繩好死死絞住約瑟佩,再鉆入約瑟佩體內,用那些畸曲的、慘白猩紅的血肉灌注他的全部空腔:胃袋、食道、口腔……使它們在其中孳生繁衍,由細胞凝實成一條條攢動的幼蛇――那譫妄奇詭的血腥意象如一場精神海嘯般“嘭”地拍向約瑟佩,卻又在千分之一秒內蒸騰一空。約瑟佩根本來不及捕捉,他只是悚然一驚,那滴腥臭的污染物砸入他精神的汪洋,濺起一星水花,隨即溶化得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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