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第52章

  “不行。”勞倫佐輪廓深刻的灰眸惡意地瞇起,“那種清心草藥會破壞治療殘疾的效果,我的孩子……要麼順應,要麼忍耐。”

  “……是,圣父。”約瑟佩不敢再反駁,他小心翼翼地縮在被窩里,竭力使被褥與肢體的碰觸面減小,以避免產生刺激。

  他擔心自己會在渾渾噩噩的睡夢中犯下惡行,于是他摸索出枕下的白薔薇念珠,用它在雙腕上纏了幾圈。串念珠的白線質地強韌,一顆顆雕有薔薇紋樣的圓白檀木株硌得約瑟佩腕骨發疼,這很好,他需要疼痛作為警醒。

  一雙桃粉色的、骨角清俊的腕子,禁錮在念珠串中……

  約瑟佩眼角噙淚,輕輕吸著鼻尖,念誦清心經文。

  那灼痛難以忽視,他咬牙忍受煎熬,抵御邪魔,幸好持續的疼痛逐漸轉為麻木,高燒虛弱的身體漸漸不支,約瑟佩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

  約瑟佩不記得自己昏昏沉沉地睡了幾天,白晝與夜晚已失去意義,他虛弱得幾乎沒力氣嚼東西,僅靠蜂蜜水維生。體溫起起落落,與蛇有關的夢境不斷侵入腦海,每次夢醒他都會受到洶涌的yu望的侵襲,而他咬牙忍耐。

  勞倫佐又送來了幾次撒了圣鹽的治療圣水。

  詭異的是,約瑟佩每次飲圣水都會覺得那味道與上一次有差別,仿佛勞倫佐每次送來的都是不一樣的東西,唯一不變的規律是它們越來越難喝了――那種濃稠與腥甜的口感每次都會變得更明顯,仿佛約瑟佩的味覺和嗅覺在不斷發生變化……

第39章 蛇嗣(十)(層層跌落。...)

  約瑟佩不敢違抗,又是全身心信賴勞倫佐,捏著鼻子灌下圣水。

  圣水質感腥稠如血漿。

  約瑟佩抿唇,殘液蓄在唇縫間,晶亮一線。他用五指扣攏玻璃杯,晃了晃,澄澈透明的水珠在杯底無辜滾動。

  清水而已。

  一晃眼,綺幻來襲。

  約瑟佩天生為白翳遮蔽的紫灰左眼在剎那間重獲視力,極短,瞬息過后,左眼再次陷入無知覺的盲中。

  而在那瞬息之際,左眼與右眼所視之景象全然不同。

  雙重景象疊加。

  水珠質感渾濁,黏附在杯壁上,水痕殘留的紋路詭譎,如異魔細胞或淡白菌落。而約瑟佩并非身處內務修士的樸素臥房中,這房間穹頂吊得極夸張,哥特式高高聳起,空曠寥遠,鍍金細梁呈輻射狀支撐,空隙處繪滿圣徒升天圖……這里是圣者勞倫佐的寢宮。

  一條巨龍般龐大的青金魔蟒以蟒軀填滿整座寢宮,蟒頭懸吊于穹頂正中,居高臨下,隔著近十碼的距離,遙遙凝視著他,蛇鱗刮擦皮膚的觸感倏然襲來,涼滑、細密,與蛇脊律動的肌肉,他竟身陷蟒軀纏卷,而比這更恐怖的是……

  “啊――”約瑟佩驚駭絕倫,從喉間溢出嘶啞的哀叫,那極致的恐怖凍結了聲帶,他只勉強喊了一聲,便感覺嗓子眼又痛又癢,像長了一層白毛,于是他劇烈地咳了起來,“咳、咳……”

  幻象破碎。

  約瑟佩仍好端端地躺在內務修士房里。

  他冒出一頭冷汗,氣喘吁吁。

  左側的盲眼出現類似的幻覺已不是第一次了。

  不止這只盲眼,因高燒等副作用臥床休養這幾日來,約瑟佩幻覺不斷,且愈發嚴重。夜深人靜時他常常在恍惚間聽見爬行類的鱗片oo@@蹭過大理石與墻壁的細響,紛亂蕪雜,層疊交替――那根本不是一條兩條蛇。圣宮中密布蛇民,早已淪陷為蛇窟:嘁嘁嚓嚓,黑曼巴沿墻縫爬動,凝神護衛;嘁嘁嚓嚓,閃鱗蛇自枝狀吊燈垂下,五光十色;嘁嘁嚓嚓,圭亞那香蛇摩擦著香腺,靡麗香潮在圣宮中涌動……

  那恐怖感太真實,幾次三番,約瑟佩勉力蹭到地上,趿拉著木鞋,扶墻慢吞吞地挪到走廊。

  而走廊里什麼都沒有。

  反復發作的詭麗幻覺使約瑟佩瀕臨瘋狂,他昏昏沉沉,幾乎無法分辨現實、夢境與幻覺,有時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睡著還是醒著。在極致的精神混沌中,他只能不斷祈禱,可就連那串白薔薇念珠都會在某些時刻暴露出蛇尾巴的觸感:他撥弄一片蛇鱗,念一句經,再撥弄一片蛇鱗……

  做出此等瀆神之舉,圣靈怎會聆聽他的祈求?

  “啊……”約瑟佩駭得手一軟,念珠串摔落在地。

  緊接著,那串念珠咻地躥進床底。

  約瑟佩瑟瑟發抖地伏下身體,淺紫羅蘭色的眼睛噙著恐懼的淚水,朝床底那幽邃的狹縫間窺探。

  念珠盤成念珠盤,瑟瑟發抖,不敢出來,像是在王后面前把事情搞砸了的蠢鈍侍從,它抖得太狠,檀木珠串相磕,“噠噠”作響,漸漸地,白薔薇念珠幻變成一條白化小蛇……

  是蛇。

  一切都是蛇。

  “嗚……”約瑟佩大夢方醒,冷汗淋漓。

  他嗚咽著蜷縮在被窩里,已哭得面頰濕紅,那“噠噠”聲原是他牙關磕碰的輕響。

  又是一場多層重疊的蛇夢。

  蛇夢套著蛇夢,幻覺連綿幻覺。

  層層跌落。

  永無止境。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是否仍在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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