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顧戚低頭，的確看到一疊白紙，伸手拿了出來。

　　就在這時，床上的路言忽然想到了什麼，指尖一攥，立刻坐了起來：“等……”

　　“等等”兩字還沒說完，路言就知道晚了。

　　周易給他的那幾套競賽卷子，就壓在第一張草稿紙下面。

　　顧戚看到了。

　　這是路言第一次，在面對顧戚的時候，生出一種心亂的感覺。

　　跟以往每次都不同，甚至有點無措。

　　可他清楚地看見，顧戚只是輕掃了那些卷子一眼。

　　沒有驚訝，沒有疑惑，沒有探究，就好像那根本不是什麼做好的競賽卷，而是一疊草稿紙。

　　顧戚隨手放回原位，多余的一個眼神也沒給，只抬頭看著路言：“怎麼了？”

　　路言知道顧戚看見了，沉默了很久，視線沒再閃躲：“那些試卷，班主任給的。”

　　顧戚：“嗯。”

　　路言皺著眉：“你就沒什麼想問的？”

　　顧戚：“你想說？”

　　路言沒說話。

　　顧戚輕笑：“那就沒有。”

　　路言重新躺下。

　　顧戚走到門邊，熄了燈。

　　寢室一下子暗下來，只有書桌上開了一盞臺燈，還被調到了最暗那檔。

　　顧戚的聲音很輕：“睡吧，很晚了。”

　　聊勝于無的燈光，路言也不知道顧戚能用它來看什麼。

　　路言怕顧戚再因著這燈把數據寫錯了，耽誤事，還傷眼，最終開了口：“臺燈電量夠你用到天亮，不用這麼省。”

　　顧戚朝上鋪的方向看了一眼。

　　還是原來的姿勢，背對著他。

　　只不過這次埋得更深了，連帶著說話都像是悶在被子里，有些甕聲甕氣的。

　　顧戚心也跟著軟了一下，道：“知道了，你先睡，我很快。”

　　應是應了，可燈該怎樣還怎樣，連象征性調亮一度都沒有。

　　而這句“你先睡，我很快”，被顧戚說出來，又落在路言耳朵里，莫名有一種，他在等顧戚一起睡的感覺。

　　路言：“……”

　　路言閉上眼睛。

　　他沒有。

　　寢室徹底安靜下來，只有紙張偶爾翻動的細微聲響。

　　就在顧戚以為路言差不多睡下的時候，卻忽然聽到一聲：“顧戚，你參加過ASPDC。”

　　聲音不重，卻很清醒。

　　顧戚筆尖一頓：“嗯。”

　　路言沒有遲疑，直接開口：“什麼時候？”

　　顧戚：“兩年前。”

　　兩年前……路言知道他猜對了。

　　兩年前，他初三。

　　路言幾乎敢肯定，顧戚見過他，很可能就是在ASPDC上。

　　一切東西忽然變得有跡可循起來。

　　路言開了這個口，就沒想過要再囫圇過去，他轉過身來，有了答案后，反倒變得格外平靜：“我沒有見過你。”

　　顧戚放下筆：“因為我當時高一，在高中組。”

　　路言聽到答案，怔了下。

　　高中組，那所有事情都解釋得通了。

　　兩人都沒想過，一個彼此都瞞了的話題，會在這樣一個時間、地點，這麼無波無瀾地坦了白，平靜到好像只是在談論剛剛那個燈亮了，還是暗了的問題。

　　可偏偏，似乎又誰都不覺得意外，好像就該這樣，默契得近乎詭異。

　　路言：“所以你是回國之后，重新讀了高中？”

　　顧戚“嗯”了聲：“家里人怕我不習慣國內的模式，一定要從高一讀起。”

　　想到這，顧戚笑了下：“嚴格說起來，你得喊我一聲學長。”

　　路言重新轉過身去，“可以了，打住”的意思很明顯。

　　顧戚有些可惜：“怎麼不繼續了？”

　　“不問問我一個高中組的，是怎麼知道你的？”

　　小后腦勺了解了始末，又恢復一貫冷冰冰的模樣：“沒興趣。

　　路言是真沒興趣。

　　高中組開始交流會的時候，他們都快結束了，彼此之間還隔了大半個校區。

　　當時隊里也有人說起過，想去高中組看看。

　　可后來因為行程實在緊，又隔得遠，最后也沒人去成。

　　路言一直覺得沒人會這麼閑，可如果這人是顧戚……當他沒說，是顧戚能做出來的事。

　　再放之前一點討論這件事，路言或許也能聽聽。

　　可現在，在外面待了一天，打了一架，昨晚又因為考試的事，幾乎一晚沒睡好。

　　路言原本以為，有顧戚在，房間多了一個人，他會不習慣，也做好了再熬一夜的準備。

　　誰知道，事情了了，困意頃刻間襲來，在他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意識就淡了下去。

　　顧戚沒再動筆，只靠在椅子上，十幾分鐘后，輕哄著喊了一聲：“言言。”

　　上鋪的小后腦勺往被窩里淺淺埋了埋，悶著聲音，下意識應了一聲：“嗯。”

　　顧戚低頭笑了下。

　　的確是困了，否則哪能應得這麼乖。

　　顧戚在心底說了句晚安，熄了夜燈，好讓路言先睡沉些。

　　一個多小時后，顧戚看著手上那張，跟原來沒什麼兩樣、只潦草記了幾個數據的草稿紙，又抬頭看了上鋪一眼，嘆了一口氣。

　　最終低頭，給國際部那邊的人發了一條信息。

　　另一頭，半夜還在奮筆疾書的隊長，收到顧戚消息的時候，愣了很久。

　　他盯著那連上標點符號，就十一個字的短信，看了半天。

　　【今天沒心思，明天給你。】

　　戚神以前發的都是“沒心情”，今天為什麼突然發了個“沒心思”。

　　這個“沒心思”又是什麼意思？

　　怎麼突然就“沒心思”了？

　　不不不不會是撂挑子不想干了吧！

　　顧戚不知道，因為他一條短信，國際部隊長也跟著熬了一夜。

　　第二天，起床鈴還沒響，趁著路言還在睡，顧戚輕聲出了一趟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