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他之前喜歡的理由一樣，說出口的話語很快會消散，白底黑字的句子寫出來卻沒法再抹除，這些令人尷尬又難過的話被打出來發送，成為永久的聊天記錄，讓他感到不舒服。

湯珉也看到了消息。程一時看到他皺起眉頭，自己的心也揪了起來。

湯珉：「但我們還是可以很好地相處，你不記得了嗎？」

湯珉：「而且，如果你能陪我多練習手語，我很快就能學會了。現在我只是不熟練。」

這一點程一時倒是很相信。湯珉無論學什麼都非常快，這是所有優秀的人共同的特質。

湯珉：「和我聊天，和我在一起的時候，你不開心嗎？」

程一時：「我很開心。」

湯珉：「那就好。」

程一時抬頭看到湯珉對他微笑。他幾乎快要沉溺在那溫柔的微笑中；可他還是找回了一絲理智，繼續低頭打字。

程一時：「可是重點不在這里。」

湯珉：「那重點是什麼？」

程一時慢慢地輸入：「我們有很多差異，因為這些差異，我不能也不敢相信你的感情。」

湯珉很快地意識到，這句話是程一時最真實的想法了。他抿起嘴唇，一邊思考，一邊看到服務員走過來，端上第一道菜。

「我能理解。但你知道，世界上任何兩個人之間都有差異。我們之間的差異，并不比其他人要多。」

「而且，我始終覺得，磨合差異也是一種浪漫。」

「我希望你給我一次機會表達我的感情，不要那麼快拒絕我。」

「除非你真的很討厭我。你討厭我嗎？」

程一時當然不會討厭他。湯珉的話讓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他覺得自己對湯珉來說好像一道邏輯難題，而對方早已輕松看穿了解題的思路，如今平靜地坐在他對面，向他宣告決心，用他一如既往穩操勝券的態度和語氣，逐條寫下前提，好像鋪下許多陷阱。

湯珉卻仿佛并不期待他的回答，這時向他開口：“先吃飯吧。”說著便拿起了餐具。

很奇怪，即使程一時不說話，兩人用餐的氛圍還是很和諧。有時候程一時一抬眼，湯珉便會注意到他想要拿什麼，時不時給他遞過紙巾或者調料；而湯珉吃飯的動作也慢悠悠的，讓他少了幾分慌張感。

吃完飯湯珉又問：“你愿意陪我去看電影嗎？我已經買了兩張票——你看，我想你應該喜歡這個科幻片。

程一時再次體驗到了湯珉行先于言的做法，已經不太驚訝了。殊不知，湯珉是猜測程一時周五晚上會有空閑，又害怕他早早拒絕，才不得已這樣碰運氣。

不出所料，程一時聽到票已經買好，又害怕他說出“如果你不愿意也沒關系，那我就只能一個人孤獨地坐在電影院占兩個位置……”諸如此類的賣可憐的話，盡管露出猶豫的表情，最后還是點了頭。

于是便去了附近的影院。氣氛已不像剛才那樣僵持了，湯珉在開場時給他買了桶爆米花，又問他要不要把包放過來，看電影時偶爾也會湊到程一時耳邊吐槽劇情，搞得程一時忍不住笑，又用手機回復他。

電影是他們之間最常見的話題了，而這部電影他們前幾天恰好聊到過，程一時一直想看，卻沒想到是部槽點頗多的爛片。全場也沒幾個人，程一時放松下來，自然而然地把爆米花遞到湯珉面前，兩個人便在昏暗的、不斷變換的燈光下，分享完了一桶爆米花和兩個小時的垃圾時間。

可惜再漫長的電影也總會劇終。

程一時有些受寵若驚，抱著那捧玫瑰下車。湯珉靠在車門旁，微笑著對他說：“那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到家給我發一條消息吧。”

程一時點點頭。湯珉又叫他：“小時。”

語氣是繾綣的，而他也抬起了手。有一瞬間，程一時甚至以為他要碰自己的臉，做出什麼不可預料的舉動來——不過并沒有。湯珉只是打起了手語，同時認真地、慢慢地說道：“我今天很高興，我希望你也高興……晚安。”

程一時怔怔地看著他，只因這兩句簡單的話，他的心跳遽然加速，有一種不一樣的、他以前從未體驗過的感受，在他的身體里蔓延開來。

他覺得湯珉一定聽到他猶如鼓擂的心跳聲了，真是完蛋——于是他慌亂地回應了「晚安」，又在湯珉的注視下轉身走向單元門，那感覺，幾乎稱得上是落荒而逃。

第12章 12

“小時啊，在外面有沒有認識什麼新朋友？”

程一時的媽媽徐明薇在廚房里做團子，一邊試探著問，側頭看了程一時一眼。

除夕夜，程一時和父母一起回到Z市的老家，吃完年夜飯便開始幫外婆做青團，準備新年的吃食。程一時剛洗完碗，在廚房里給徐明薇幫忙。

“哎喲，有沒有遇到喜歡的女孩子？”幾個親戚在外間架了張桌子打牌，其中有人笑著插嘴，叼著煙高聲道，“女孩子要主動一點才追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