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明薇翻了個白眼沒理他，程一時搖搖頭，想了想，又在媽媽面前比劃：【在公司里認識了很多朋友，他們對我都很好。】

“那就好。”徐明薇手上不停，像個流水線青團機，一邊又問，“協會那邊呢？是不是很久沒去了？”

【上次還去了一趟。公司和他們有合作。】

“跟他們合作？”她露出疑惑的表情，程一時開始解釋他們在做的無障礙項目，比劃了半天，徐明薇的團子終于包完了，讓程一時擺好塞到冰箱里，去洗了手，坐到客廳去看電視。

客廳的電視里放著聯歡晚會，然而也沒人聽，家里一堆親戚小孩都跑到外面去看煙花了，只有外婆和幾個親戚在用家鄉話聊天。他們都看不懂手語，徐明薇又用熟練的手語跟程一時進行加密通訊：【上次協會里那個人，后來沒聯系了？】

程一時在高中的時候，就和父母表達過對于自己性向的困擾。所幸家庭氛圍融洽，母親徐明薇比較年輕，思想開放，父親程景榮被徐明薇說了幾頓，也勉強改變了觀念。

程一時平時有什麼事也都會和徐明薇說，雖然去上大學后說得少了，但當時汪陳飛的事她還是聽說了些的。

【沒有……別提他了。】

徐明薇好奇地看看他，不問了。

周圍的聊天聲突然也停了，客廳里短暫地安靜了一秒，在這安靜之中，程一時的手機突然響起了微信提示三連音，吸引了所有七大姑八大姨的目光。他趕緊伸手去拿回手機，看到湯珉發來的消息，手忙腳亂地重新按到靜音模式。

徐明薇的表情更好奇了。程一時翹著嘴角回完消息，抬頭和她視線相對，徐明薇開始發揮她的八卦本能：【朋友？】

【是的。】

【普通朋友？聊得這麼開心哦。】

程一時假裝看電視，不理她了。過了一會手機又開始震動，徐明薇來搶他的手機，程一時趕緊把手機塞進口袋里捂著，朝她咧嘴。

【普通朋友為什麼要躲我？快點，是不是在和帥哥聊天？】

程一時在沙發上坐直，看著徐明薇期待的眼神，和她僵持許久，最后敗下陣來，只得說：【是很帥的。

【在一起了嗎？】

【沒有……】程一時有點不好意思，眼神瞟向電視，看到春晚小品里尷尬的橋段，自己卻沒有一點感覺。

徐明薇終于挖出了自己兒子的秘密，滿意點頭，又忍不住問：【他人怎麼樣啊？】

【……】程一時不由得認真想了想，說，【他是個很好的人，也很照顧我。我喜歡他。】

“哦……”徐明薇單憑這幾句話仿佛就腦補出了一堆劇情，程一時滿頭黑線，表示堅決不再回答任何問題了，徐明薇這才放過他。

過了一會，她才說：【其實最近有些人來問我，要不要給你介紹對象，不過我想著還不急，說不定你有自己喜歡的人呢？】

程一時嚇了一跳，徐明薇又說：【那你自己判斷，要看清楚他是怎麼樣的人。如果在一起了，記得帶回家讓我們也看看。我也沒什麼要求，就希望你過得開心，如果他對你都不如我們對你那樣好，我怎麼放心把你交給他？】

湯珉是個什麼樣的人？

程一時從未思考過，該如何向別人描述他。從很久以前開始，湯珉就穩固地存在于他的心里，過去他是一個朦朧的幻影，又像是他執著地信仰的一個圖騰；如今，這個幻影已然變得愈加具體而生動，可是程一時仍然找不出更多的語言，去向母親證明他的“好”。

強大，溫柔，可靠，可愛。這些詞后知后覺地蹦出來，程一時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卻怎麼都覺得空洞，而只有當湯珉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程一時才能真正觸摸到那個圖騰，構建出越來越龐大的詞匯網絡，那種感覺，比曾經在郵件里感受到的虛妄的幻影，要真實得多。

而最近，他又想在那個詞匯網絡里加上一個詞——“孤獨”。

程一時始終記得那天的約會，湯珉好像一位老派的紳士，一板一眼地恪守著送花、晚餐、看電影的流程；而在那之后沒幾天，公司就放假了。程一時回家之前，湯珉又約他出來吃飯，那天還是他得知程一時過年要回Z市，匆匆忙忙抽出空來的，兩人只是在公司樓下吃了一頓簡單的晚飯，但湯珉仍然給他帶了一小束花。

吃完飯后，湯珉把程一時送到熟悉的地鐵口。在這片S市商業圈的最中央，湯珉身后是川流不息的人潮，高樓林立，燈火閃爍，站在這樣的背景中，程一時突然覺得他很孤獨。

那種感覺并不是一時興起。

就在湯珉告訴他，自己不回家過年是因為公司事情太多，而親生父母也已各自組建新的家庭的時候；

就在湯珉從繁忙的會議里匆忙抽身，西裝外面套著羽絨服，拿著花束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

就在他坐在程一時對面，在人來人往、面湯飛濺的低消費環境中也怡然自得，一掃疲憊面容，與程一時從賀歲檔電影一直聊到辛波斯卡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