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更早，就在程一時撞見湯珉在便利店一邊發消息一邊咬飯團的時候；

就在他高中時打開湯珉的博客，認真地閱讀、欣賞那些除了題解之外的幾乎無人問津的電影和小說推介，還有被仔細安排過陳列順序的攝影作品的時候……

孤獨。這個詞從他的詞匯之海中跳出來，在當下的意識里揮之不去，而當湯珉伸出手，再次小心翼翼地摸他頭發的時候，程一時下意識地緊繃了一下，露出猶豫的眼神。

“沒關系，慢慢想。”湯珉知道他在想什麼，“不用著急。人生總有很多難題，但每個人都享有下定決心之前猶豫的權利。”

程一時點點頭，背著書包站在地鐵口，就像個學生一般乖巧，湯珉忍著笑意，說：“那明年見了。祝你新年快樂。”

“小時，新年快樂。”湯珉沉穩的聲音在耳機里響起。

同一時刻，新年煙花在耳邊炸響，老家的鐘敲響了十二下，新的一年到了。

程一時瞪著屏幕上的三秒語音，立體聲環繞耳畔，讓他臉紅發熱，他趕緊確認了一下藍牙耳機有沒有連接中斷。

湯珉：「好漂亮。我們這里都沒人放煙花呢。」

程一時坐在唯有星光與焰火的黑暗中，又反復聽了幾遍湯珉發來的語音，想象著遙遠的網絡那端，對方是如何帶著笑容，對手機輕聲念出這六個字。

這個聲音的主人……我也可以擁有嗎？

算了，程一時閉上眼，在黑暗中下了新年第一個決定。是永恒的星光，還是短暫的焰火，對于奮不顧身的飛蛾來說，又有什麼區別呢？

他起身開了燈，撥了一個視頻電話過去。

那邊很快接通了，卻是熱鬧的背景，湯珉在鏡頭那邊笑著和他打招呼：“怎麼想到視頻了？”

程一時沒有料到那邊的情況，心中郁悶一閃而過，湯珉便即刻察覺到了，解釋說：“和我幾個朋友一起。”說著把手機往旁邊移了移，給他拍客廳里的景象。程一時看到張唯則，還有幾個他不認識的人，男女都有，坐在客廳里打牌，桌上擺滿籌碼和煙酒茶水，湯珉又說：“都是熟人，沒事。

程一時點點頭，把手機架在桌上，騰出手來向他打手勢：【打擾到你們了嗎？】

湯珉：“什麼？沒有，怎麼會打擾。你打電話來，我好高興。他們打了一晚上的牌，我不想跟他們打了。”

湯珉好像又喝了點酒，興致很高，話也更多，在鏡頭那邊努力辨認著程一時的手語。兩個人剛磕磕絆絆聊了幾句有的沒的，湯珉背后走過來一個程一時不認識的男人，把手搭在他肩上。

“喲，跟誰視頻呢？怎麼手舞足蹈的。”

湯珉揮手把他趕開，那人瞄到屏幕，調侃地說了句：“男朋友？”

湯珉竟然有點尷尬，說：“不是。”又轉頭說：“玩你們的，不用管我。”

程一時很少在湯珉臉上見到尷尬的表情，不過他自己也很尷尬，湯珉重新看向手機時，程一時朝他笑了笑，努力回想剛才的話題。

程一時：【我再待三天就回S市了。】

湯珉：“哦，什麼，三天？”

程一時點點頭：【你最近有時間嗎？】

湯珉似乎還在沉思，只是下意識應道：“嗯，怎麼了？”

【那……你想出來玩嗎？就一天，我不知道你忙不忙。】

“我沒有那麼忙。”湯珉一愣，旋即意識到了什麼，笑道，“你想約我出來，對不對？如果是你，我隨時都可以。”

【初五？】

湯珉示意稍等，把手伸到屏幕前劃了劃，看了眼日程，嘴角勾起又壓下，認真提醒道：“那天是情人節。”

程一時簡直要敗給湯珉的直白了，他忍住想要撞死在屏幕前的沖動，只能說：【我知道……你沒有其他安排吧？】

“當然沒有。”湯珉一直在笑，最后說，“那就說定了？不許放鴿子，我記在日程上了。”

年初五，S市廣場人山人海。兩人約好去上次團建去過的那家箭館，還是程一時主動提出來的。

“嗨，小時同學。”

湯珉今天難得不穿正裝，一身風衣牛仔褲加上運動鞋，顯得腿極長，風格與平時完全不同。程一時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根本不想把視線從他身上移開。

“怎麼？”湯珉低頭，整理了一下衣服，抬頭對他笑了笑，“走吧，今天終于沒有別人了。”

上次團建包了場，這次只有他們兩個，不過過年期間仍有零星幾個人在箭館練習。湯珉輕車熟路帶著他去選弓，和老板打招呼。

“又來了？”老板道，“最近搞活動，湯總參加下？”

說著指了指門口的牌子，上面寫了不同距離對應的分數。“12箭一組，打出這些分數就有小禮物送。”

湯珉：“什麼禮物？”

老板抬頭，示意墻上掛的隨便選，程一時看到軟木墻上釘著的腕帶、鑰匙扣、小燈籠，不少都是精致的款式，甚至還有會員卡。湯珉側頭貼近他，小聲問：“有喜歡的麼？”

程一時感覺湯珉把自己當成女生在哄，連老板看他的眼神都變了，趕緊朝他做手勢：【我不用。】

湯珉笑了起來，朝老板點點頭，帶程一時去初級的10米箭道，先讓他試了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