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廚房里認真擺好調料，在冰箱里塞滿食材，又在影音室里放了幾本屬于自己的書，讓原本清冷的房子開始染上屬于他的氣息。

這種感覺很微妙。也許旁人看來，他正在逐漸走入湯珉的世界，可程一時偶爾也會陷入迷茫——如果戀愛是一場測試，說實話，他覺得自己的表現并不優異。他仍然沒有學會如何以戀人的身份與湯珉相處。很多場景，很多細節都讓他不知所措，好比說來，如果湯珉在開車，或是兩個人在吃飯，程一時就沒法做手語，而一旦他不能說話，長久的沉默就是必然會出現的結果。

“即使他現在有耐心，以后他還會一如既往地耐心嗎？”

曾經聽過的這句話，當初聽不進去，現在卻時不時浮現在他的腦海。

最近，執導《天門謠》的導演又出了一部新的作品。聊到這件事時，湯珉提出一起去看，于是周五晚上的約會項目就變成了去影院看電影。

這是他們第三次一起來電影院了。第一次來的時候看了爛片；第二次不僅沒看電影，還遇到了董立行。

程一時對此耿耿于懷，心中暗自祈禱，只希望這次電影院約會不要再出什麼岔子了。

因為是周五，影院里幾乎擠滿了人。程一時不敢和湯珉牽手，跟在他身后好不容易進來，大廳里全是嗡嗡的人聲，混雜著小孩的尖叫。

“你在這里等一下，我先去拿票。”湯珉指了指自助取票機前擁著的一大群人，看起來根本沒人在意排隊這件事。

程一時點點頭，在海報前站定。這次的新電影據說口碑還不錯，程一時盯著海報看了一會，想到湯珉對海報的評價是“像剛學會PS的大一新生做的”，不由得笑起來，又四處看了看。他看到不遠處有售賣爆米花的柜臺，于是走了過去。

“嗚啊！”

伴隨一聲驚叫，程一時覺得好像絆倒了什麼人，他趕緊低頭，看到一個小男孩莫名其妙地出現并摔在自己腳下，手中拿著的一小桶爆米花散了一地。

還沒來得及蹲下身檢查，那男孩就毫發無傷地站了起來，拍了拍屁股。他稍微放下心，下一秒，卻看見小男孩沉痛地望著散落一地的爆米花，嘴一癟，大哭起來。

“嗚哇哇哇——我的——”

正在這時，小男孩的家人也聞聲趕來了。見到滿地的狼藉，看上去像是男孩父親的男人臉色一沉，對程一時說：“你怎麼走路的？”

程一時趕緊用口型說“對不起”，雙手合十，表情十足誠懇。可惜小男孩的哭聲并不因此而停止，引得周圍人群全部側目，他幾乎快要額頭出汗，拍拍小男孩，指了指售貨柜臺，想說“我再給你買一桶好了”，可惜無論是小男孩還是他的家人，都沒理解他的意思。

遠處保潔阿姨也拿著掃帚過來了，程一時趕緊又對她雙手合十道歉。那男人露出嘲笑的表情，對他身邊的女人說：“還是個啞巴。”音量不小，似乎并不在意程一時會聽到。

怎麼會這樣？程一時的掌心真的出汗了，他想去買一桶爆米花塞給小男孩，可是剛抬腿，那男人便扯住他：“你想去哪里？你看我兒子膝蓋都紅了——”

“怎麼了？”

熟悉的聲音在身后響起，湯珉終于拿到了票，轉身卻發現程一時身處旋渦正中央。他大步走到程一時前面，伸手握住那個男人扯著程一時衣服的手腕：“你干什麼？放開他。”

湯珉的身高在一眾人群里鶴立雞群，更是比面前的這個男人高出不少，那男人仰頭看著一身熨帖西裝的湯珉，氣勢上先輸了一大截。他訕訕地松開手，嘴上卻不肯服輸：“你是他朋友？他撞了我們家孩子，你看，就想就這麼走掉——”

湯珉臉色陰沉，蹲下來看了看哭得十分有精氣神的小男孩，最后站起身：“你兒子看起來沒有受傷吧。”

程一時拉了拉湯珉的手臂讓他回頭。不知為什麼他下意識地不想用手語，只是急著用氣音解釋：“是我不小心絆倒他的。”

可惜周圍環境實在有點吵，他所能發出的微弱聲音在抵達向往的目的地之前，就已經消失在空氣中。

因為沒有聽清，湯珉習慣性地微微皺眉，但那道皺紋很快消失不見，他做了一個安撫的手勢：“什麼？別著急。”

程一時這才反應過來，快速地打手語：【是我不小心絆倒他的。對不起……】

湯珉無奈地看了他一眼，轉頭對那男人說道：“不管怎麼說，我向你們道歉。也請你們下次看好自己的孩子。”又低頭對著小男孩：“別哭了，賠你一桶爆米花行嗎？”

一旁的女人開口：“行啊，那去買啊。”

湯珉伸出手，自然而然地牽住了程一時。圍觀群眾該散的都散了，幾個人走向爆米花的售賣窗口，湯珉伸手在柜臺上敲了敲：“兩份爆米花，大小各一份。”

程一時被握住了手心，瞬間有些僵硬，他乖乖站在一邊，和已經意識到他即將擁有第二桶爆米花而停止哭泣的小男孩互相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