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硯松開了手，他扭頭看向窗玻璃上自己的倒影，看著窗外的天色一點點亮了起來，將他的身影慢慢掩去。

毫無疑問，這是個真實的世界。

他的人生是真實的，和俞見在一起的日子是真實的，失去俞見的日子更加真實，可這些東西一旦被寫在紙上，錄進電腦中，就會變成虛擬的數據，等他死后，這些白紙黑字組成的字句就成了他唯一存在過的痕跡。

所有人的一生都不過是幾句文本罷了。

區別只在于有些人長，有些人短，他或許應當為自己感到高興，至少他的人生還能被書寫成長達幾十萬字的劇本，而非短短一行的墓志銘。

聞硯忽然笑了，自從他決定從俞見的陰影中走出，一切都好像變得不再那麼重要，他不想去探討“世界是真實還是虛幻”這種哲學問題，而對俞星時道：“就算你說的是真的，那你找上我的目的又是什麼？”

俞星時抬起頭，他臉上的絕望慢慢退去，眼中重新有了光亮：“聞先生相信我說的話了？”

“信與不信是由我判斷的事，你只需要回答我的問題。

“因為，”俞星時有些難以啟齒，“按照劇本的劇情，‘聞硯’在俞見忌日當天見到‘俞星時’，就想把他當替身，‘俞星時’不同意，于是‘聞硯’對他強取豪奪，發生了后面一系列虐戀情深……我覺得當替身也沒什麼不好，就主動來找聞先生了。”

聞硯聽完，簡直啼笑皆非：“我對‘俞星時’強取豪奪？你們這個劇本到底是誰寫的，他腦子沒問題吧？”

俞星時小聲：“是根據同名小說改編的……”

“哦，還有小說，”聞硯點點頭，“那看樣子，原作作者腦子也不太清醒，我是找過俞見的替身沒錯，但那是你情我愿的，那麼我找你當替身，也一樣會得到你的同意，得不到就硬搶，我是那種人嗎？我當初追俞見的時候，可是從身到心把他折服了，讓他對我服服帖帖的，你覺得我是沒有手段馴服你這種腦子不太好使的小狗，需要來硬的嗎？”

俞星時不敢說話。

狠狠地被“腦子不太好使”傷到了。

“更何況，你是俞見的侄子，對待愛人的侄子，我怎麼都會手下留情一點吧？”聞硯對所謂的原著劇情嗤之以鼻，“說句實話，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地主動找我，我根本不會同意你當替身，別把自己的魅力想得太大了——哦，我不是說你，是說原著作者對‘俞星時’的態度。”

俞星時瑟瑟發抖。

雖然聞硯說不是指他，可怎麼都覺得在被內涵。

聞硯像是累了，換了個姿勢坐著：“既然你知道原著劇情，避開不就行了，只要不與我見面，一切都不會發生吧，何必三番五次登門自討沒趣？我要是你，我就不當這個替身，去過我的快活日子。”

“我……”俞星時那張總是簡單快樂的臉上露出罕見的復雜表情，“我的確這麼想過，但我第一次登門的時候，感覺到聞先生很痛苦，我不想讓你痛苦，就想著如果我當替身，能不能讓你快樂起來。

“你想要拯救我？”聞硯挑起一邊眉毛，“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俞星時。”

雖然有預感他會這麼說，可真的聽到這幾個字從聞硯嘴里說出，俞星時還是備受打擊，他沮喪極了，咬著牙道：“我就是不自量力，可我就想為你做點什麼，我沒辦法看著你痛苦卻無動于衷，想為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怕一點點，這樣也有錯嗎？”

聞硯沉默下來。

這是什麼極端的付出型人格。

俞星時大概是他最無法理解的那一類人，但如果把他的性格換到小狗身上，就很說得通了，因為和某個人看對眼，就把他當成主人，今生只追隨他一人，無條件地付出，無條件地守護他，乃至獻出生命，哪怕這個人并不能給予他什麼，也依然矢志不渝。

也行吧。

沒人規定一個人的性格不能像一條狗。

他看著俞星時通紅的眼眶，嘆口氣道：“行了，怎麼還委屈上了，既然想拯救我，哭喪個臉給誰看？真不知道什麼樣的家庭才能養出你這樣的人。

俞星時抽了抽鼻子：“我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過世了。”

“哦？那你沒長歪還真是……不，你這又何嘗不是一種長歪呢？”

俞星時疑惑不解。

“好了，今晚就勉強算你過關吧，現在，輪到我兌現承諾，”聞硯看著他說，“再不做，天都要亮了。”

作者有話說：

聞硯：放在人身上很離譜，放在小狗身上卻很合理，我覺得你可能是投胎投錯了。

俞星時：……

第31章告別過去

俞星時眨了眨眼。

眼中的淚意被眨去,他還有些難以相信地看向聞硯：“聞先生的意思是……我可以留下了嗎？”

聞硯已經懶洋洋地斜倚在了飄窗上，單手撐頭，慢慢打了個哈欠：“可以留下，但不再是作為替身。”

“不再……做替身？”

這一句話直接把俞星時干蒙了,他茫然地和聞硯對視：“不當替身,但可以留下？”

聞硯見他這直眉楞眼的樣子,實在很是想笑,虧他以前還懷疑小狗別有用心，對他有所圖謀，現在看來,俞星時不被別人騙就不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