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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即事》第26章

“今日你舟車勞頓辛苦了,還是明晚。”

“不,就今晚。”溫晏攥緊拳頭。

霍時修閉上眼,“好。”

*

溫晏昏昏沉沉地吃了午飯,又睡了一覺,再醒來后,被當兒推到馬車前。

他整個人都魂不守舍,失神地望著遠處,到了地方,當兒和幾個小廝一起把他搬下來,霍時修站在旁邊,沒有搭手。

抬眼是一家叫“聽雨閣”的酒坊。

門口的小伙計見到霍時修,連忙跑出來行禮,“四少爺,您好久沒來了,謝大人昨個還念叨您呢!”

“蕙娘在嗎?”

“在,”小伙計看了看溫晏,問道:“這位爺兒瞧著面生。”

當兒斥道:“不得無禮,這是郡王。”

伙計連忙跪伏在地:“小的見過郡王爺。”

“起來吧。”溫晏的心思不在這小伙計身上,他的視線早就試著穿過酒坊門內的玉石屏風,停在某些隱隱約約的人影身上,蕙娘是哪一位?

霍時修輕車熟路地從玉石屏風的右側走進聽雨閣,經過一片人不多的分散酒桌,再走進一段迷宮般的游廊,七拐八彎轉得溫晏頭暈,終于在最盡頭,溫晏看見一間屋子,從外面能依稀看出是一間閨房,房里點了蠟燭,因為眾人皆沒有出聲,溫晏靜下心來,聽到了房內人的翻書聲。

霍時修立于門前,微微垂眸,他看起來與白天并無什麼不同,神情淡然自若,只是全程不敢望向溫晏的眼睛。

溫晏說:“你且放心,我只是好奇,并沒有其它的意思,也不會告訴太師和夫人。”

霍時修聽了之后只是勾了下嘴角,指節曲起敲了敲門,喚房里的人:“蕙娘。”

蕙娘很快就打開了門。

她先看見霍時修,便如常道了一聲“四公子”,可話音未落,就瞧見了霍時修身側的這個坐在輪椅上的人,一眼便知出身矜貴,蕙娘雖未見過,但她聽霍時修談起過,這京城里坐著輪椅的貴人還能有誰,于是蕙娘也低頭行了禮:“民女見過郡王爺。

溫晏長這麼大都沒見過幾回外人,更沒有見過幾回姑娘,偶爾一次進宮,他坐在宴席的最邊上,勾著腦袋想看看當今最得寵的李貴妃長什麼模樣,可惜看不清楚。

可是就算他見過的世面少,也敢篤定這位叫蕙娘的姑娘是一位美人,即使是樸素的月白色羅裙也掩蓋不住她的嫻雅大方,簡單的玉瓚螺髻反而更襯得她肌骨瑩潤。

溫晏忽然生出膽怯和自卑來,結結巴巴地說:“姑、姑娘免禮。”

他用余光掃了一眼霍時修,霍時修正在和蕙娘交換眼色,兩人只對視了一眼,就似乎懂了對方的意思,無需言語。

霍時修和蕙娘的身量和相貌都好生相配,而且他們之間有一種默契,不足為外人道的熟稔,溫晏站不起來,只能仰頭望著他們,無力感瞬間侵襲全身,他覺得腿和腰都開始隱隱作痛。

“謝子明說他贈了你一瓶上好的如意醉,隔瓶可聞幽香,今天忽地犯了饞,想來你這里討杯酒喝。”霍時修倚在門邊說。

溫晏一直低著頭。

蕙娘笑道:“原來那叫如意醉,我看著瓶身的釉彩都斑駁了,還以為是謝大人逗我玩,把別人不要的酒壺給我呢。

霍時修仍是含笑,與蕙娘聊完了,好像剛剛想起旁邊還有一個溫晏,于是俯下身很客氣地問:“小王爺,要不然就在這里喝杯酒解解乏?”

“不用了,我想回去。”

溫晏忍著眼淚,扯了扯當兒的袖子,讓他趕緊把自己推走,他一刻也不想留在這個地方,他的四肢百骸都在疼,心口也疼,領口下面全是冷汗。

霍時修在羞辱他。

就是在羞辱他。

他在蕙娘的襯托下更加暗淡殘缺,他的像是被人扒光了,好像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枯木一般的病腿,他皮膚上的褥瘡,還有消不了的疤痕,他本就孱弱的自尊在一點一點破碎。

當兒急得差點咬破舌頭,這兩人怎麼鬧到這個地步,不是白天還好好的嗎?

他忍不住問道:“四少爺,您不陪小王爺回去嗎?”

霍時修沉默良久,最后還是搖頭,他邁進門檻,與蕙娘并立,說:“不了,我今晚不回去了。”

“當兒!快點走!”溫晏的聲音嘶啞。

當兒沒有辦法,只能憤憤地照原路將溫晏推到了門外,他和霍時修的貼身侍從成蹊兩個人好不容易將溫晏推上了馬車,正要走時,成蹊將當兒拉住,小聲道:“小王爺誤會了,我家少爺和蕙娘不是那種關系——”

“當兒,快走!”溫晏已經沒了力氣。

當兒甩起韁繩,驅車走了。

成蹊無奈,只好折回來,向霍時修如實匯報,可霍時修只擔心溫晏的安危,“你立刻騎馬跟在小王爺的馬車后頭,務必將他安全護送到家,快點!”

成蹊領命就走,蕙娘重新坐回桌邊,拿起剛剛正在看的書卷,嘆道:“你這又是何苦?”

“我是為他好。”

“是,為他好,”蕙娘冷笑道:“有本事你從一開始就不要靠近他,有本事你就從始至終地扮演浪蕩子。等他對你產生了信賴,再將他拋棄,這也是為他好?霍公子,您太自私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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