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后,他撩起簾子,霍時修在離馬車不遠的地方停下,他勉強彎起嘴角,“小王爺,多謝你了。”
他幾乎瘦脫了形,眼窩深陷,唇色慘白,身上也臟得看不見衣裳本來的顏色,絲毫沒了霍四公子的派頭。
溫晏剛要說話,霍時修就直直倒了下去。
溫晏的心停了一拍,“霍時修!”
成蹊和當兒手忙腳亂地把霍時修身上的臟衣服脫了,然后把他抬進馬車,然后駕車進城,直奔太師府。
溫晏緊緊握著霍時修的手,哭著說:“你千萬不要有事,不能有事。”
霍夫人已經焦灼地等在門口,可是等太醫來看過之后,霍太師就把霍時修和溫晏關進了房里,門上掛了鎖,誰都不準進去。
當兒和成蹊在外面求饒,說小王爺自己身體不便,沒法照顧四少爺。
霍太師不為所動,他臉色陰沉地站在門口,對著霍夫人說:“你看到了,這就是你慣出來的好兒子,我要除流民,他就只身犯險,當著所有人的面打我的臉,霍家遲早要毀在他手上!”
霍夫人以淚洗面,央求著霍太師:“修兒只是心地純良,老爺,您就饒了他這一回吧。”
“還要饒他多少回?小郡王這次也犯了錯,就在里面待著吧,只準送一日三餐進去。”霍太師拂袖而去。
房里的溫晏洗干凈帕子,努力轉動輪椅的轉軸,挪到床邊,他解開霍時修的衣帶,為霍時修擦拭身子,他行動不便,但也竭盡全力,幾番下來,他后背上的汗已經浸透衣衫。
霍時修還沒醒,他太累了。
溫晏就坐在床邊看他。
這五天里他時時刻刻都在祈禱,祈禱老天保佑霍時修,保佑他不要染上瘟疫,完好無損地回來。
看來霍時修還是有福相的,雖然折騰得不成人形,但所幸沒有染病。
溫晏把臉貼近霍時修的手,就在剛碰上的時候,他又停下,撇了撇嘴,把霍時修的手重新送進被窩。
霍時修已經有蕙娘了,溫晏知道自己不能趁人之危。
溫晏就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著,很快就陷入困倦,可是就在這時候,他聽到霍時修嘟囔了一聲夢話,“晏晏……”
溫晏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霍時修又喊了一聲。
“晏晏。”
“晏晏,不要討厭我。”
溫晏心神巨震,愣了半天,夢中的霍時修眉頭緊蹙,好像很難受的樣子,溫晏急忙握住他的手,生疏地給霍時修號脈。
他在醫書中學過,只在自己和當兒的手臂上試過,但現在他和霍時修被關在房間里,也只能死馬當活馬醫。
幸好脈象平穩。
溫晏把霍時修擦了擦臉,然后把自己懷里的湯婆子塞到霍時修的被窩里。
霍時修始終攥著溫晏的手,他的掌心有很硬的繭,溫晏想到霍時修飛身上馬的矯健英姿,他心中隱隱有種猜測,霍時修私下里一直在習武。
他甚至進而想到另一個可能,霍時修在外界的傳言其實都是他故意而為,他頂著“為霍太師邀買人心”的牌子施粥送衣,頂著“和霍太師對著干”的名義去賑濟災民,其實那些都是他真正想做的事。
他可以不要命,也要保住無辜的災民。
也許,風流和無能都是假的,赤忱才是真的。
溫晏心頭微燙,伏在床邊,靜靜地守著霍時修。
霍時修第二天才醒過來,是被耳邊窸窸窣窣的聲響吵醒的,他仿佛聽到可憐的啜泣聲,很熟悉,像是晏晏。
他陡然睜開眼,一轉頭就看見了翻倒的輪椅以及摔倒在地上的溫晏。
他立即沖過去,抱住溫晏,“小王爺!”
溫晏眼里還有淚花,他攥緊霍時修的衣袖,咬著嘴唇,猶豫地說:“我……我想……我想解手。”
他想靠自己過去,可是因為心急,身子一斜,就側倒了下去。
霍時修把溫晏打橫抱起,送到房間角落里為溫晏特制的木桶椅。
溫晏低下頭,臉頰紅得滴血。
霍時修怕他尷尬,回過身,往旁邊走了幾步。
溫晏整理好衣裳,小聲地喊了下霍時修,霍時修走過來,將溫晏抱了起來,“一夜都在輪椅上?去床上躺著,好不好?”
溫晏點了點頭,霍時修就把他放到床邊,蹲下身來替他脫鞋,溫晏解開外袍,躺了下來,他看著霍時修,說:“你也躺上來吧。
霍時修的眼神還有些暗淡,好像還沒從城門外的瘟疫中解脫出來,但他還是彎起嘴角,對溫晏笑了笑,“沒事。”
就在這時候,窗戶被人打開,婢女將早飯送了進來,霍時修走過去接過,窗戶又被猛地關上。
“小王爺就坐床上吧,我喂你吃,門窗都鎖了,看來是我爹的意思,”霍時修在溫晏的頸后墊了一個軟枕,然后把粥端到床邊,吹了吹涼,送到溫晏嘴邊,他說:“連累你了。”
溫晏搖了搖頭,然后悶聲吃粥。
霍時修沒說什麼,溫晏也有些困,他很快就吃不下了,霍時修便吃了剩下的半碗。
溫晏說:“你躺上來吧。”
霍時修想拒絕,溫晏又說:“我有話想跟你講。”
霍時修躊躇之后,還是走上前,脫鞋上了床,他睡在床里,和溫晏合蓋一條被子,溫晏的困意突然少了許多,他眨了眨眼,轉頭望向霍時修,“你露餡了,四少爺,你真實的一面被我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