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謹忱把手里的東西遞給他，楚虞定睛一看，是一本戶口本，還有一張銀行卡。

稀里糊涂地接過，楚虞掀開那個棕皮封面的本子，里面只有兩頁紙，第一頁上赫然寫著的是他的名字，往后也只有他一個人的信息頁。

和他原來想的不一樣，他以為，他以為……

楚虞只怔怔看著裴謹忱，不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在此刻切實地體會到了解脫。

他好高興，也很感激裴謹忱，他想開口說句什麼，只是一張嘴，好好的一句感謝就化作了泣聲，原來樂極生悲不是假的。

他緊攥著裴謹忱遞給他的本子，是那麼輕，那麼沉，他怕把它捏皺，又怕捧不住它。

當年，剛拿到錄取通知書沒多久，楚家的人找上他，話里話外都在威脅，如果不回去“認祖歸宗”，他將沒有上學的機會，他將失去前程，而這家容他棲身十余年的小小福利院，也將頃刻之間蕩然無存。

后來楚家出現危機，他受到了同樣的威脅。楚川讓他去爬男人的床，一個攀不住就下一個，第一個就是裴謹忱。

而如果沒有裴謹忱，亦或者是裴謹忱沒有救他，那他啊，現在應該……楚虞不敢再往下去想。

他其實也曾在生出過期盼，他的生身父親，也是會對他有一絲憐憫的。

然而楚川沒有。

其實他早就該清楚的，從記憶里父親這個角色消失開始，他就該對楚川徹底失望了。

九年前，裴謹忱給了他繼續生活和追求理想的機會。

九年后，裴謹忱將他拽出無依的苦海，如今又親手給了他自由。

“你到底，想要什麼呀……”

隔著淚水他看不清裴謹忱，面前只有一個模糊又熟悉的輪廓。

他看不清裴謹忱的表情，他也不想看清。

他不想知道，看到這樣一個糟糕的自己時，裴謹忱的反應。

他發現他已經受不了了，他受不了裴謹忱對他的任何一點點不滿、氣惱甚至是把他當作是一個陌生人的疏離和淡漠。

這些裴謹忱從來沒有給過他，他只從裴謹忱哪里接受過關心和疼惜，哪怕他不清楚裴謹忱究竟是在以一個什麼樣的身份來給予他這些的。

他甚至已經沒有功夫細想，裴謹忱這樣做的動機和意義。

他只想趕緊止住這丟人的悲戚和哭聲，他在裴謹忱面前就要連一點體面也沒有了。

裴謹忱不知道楚虞在想什麼，他只是以為楚虞是太高興了。

哭得收不住聲音和眼淚的楚虞，在裴謹忱看來就是一只可憐的花貓，是在放肆又膽怯地求主人疼憐。

他哪能不予。

裴謹忱抬手去揩楚虞哭出的淚，發現揩不完，半是哭笑不得半是無奈地把人攬過懷里。

“真是我的心肝寶貝，你看我圖過你什麼，”跟著一句輕嘆，“要你別掉金豆子了算不算？”

楚虞伏在裴謹忱肩頭，也不知道是被哪一句戳到了心窩，眼淚掉得更厲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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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楚虞更多的是高興和激動，很快也就止了哭。

他不好意思抬頭，因為實在丟人。

但是賴在人家懷里也不是個事兒。

這樣一想，楚虞就趕緊抽身離開，抬起頭小心翼翼瞟了眼裴謹忱，發現裴謹忱沒有任何的嫌棄，仍是拿那樣溫和的目光看他。

“擦一擦。”裴謹忱扯了兩張紙遞去。

“這張卡里有三百萬，是楚家給你賠罪的，你拿著用，不用不好意思，都是你應得的。”

楚虞一時間不敢和裴謹忱對視，但裴謹忱和他說話呢，他總不能低著頭，只虛虛地把目光落在他眼前，卻發現那整好是剛剛他埋頭哭的地方，灰色衣料上的水漬還很明顯。

“你也不需要想怎樣去報答我，不論是當初還是現在，我都沒想過。”

“就像你這幾年做的公益，你也沒想過要那些受過你幫助的孩子將來給予你什麼回報，對不對？”

“只有一件事我想你要弄清楚，你和我有這樣一日，可不是為方便你還什麼恩情來的。”

裴謹忱一字一句猶如千鈞雷霆，接二連三在楚虞耳邊炸開。

原來裴謹忱當初說的，楚家的事不用管了，是這樣的意思，是裴謹忱一言不發地替他善了后。

楚虞做的那些事，其實出發點很簡單，動機也很單純。只不過是因為他當初受過裴謹忱的幫助，當他有了能力，就以裴謹忱對他的方式，去幫助那些有需要的人，即使微不足道。

還有……還有他聽出來了，裴謹忱的意思。

他們現在處在一個屋檐下，一會兒還要睡在一張床上，只是因為，楚虞是楚虞。

他再說不出一個謝字。

“謹忱哥。”

楚虞一只手攥著那棕皮本子和硬質的卡片，一只手撐在沙發上，大腿上還放著沒看幾頁的書。

他身子是微微后傾著的，仰頭直直地看裴謹忱，眸子里漾著掩不住的情思。

裴謹忱只看見了一片星。

想抬手遮住，太漂亮了，盈盈的一片，他怕不小心就打碎了。

“你別這樣看我，”裴謹忱難得苦笑，以往覺得很受用，現在頗有些受之有愧似的，而且，也看得他快起反應了，“畢竟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