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望著他, 斟酌用詞, “薛融多謝哥哥救命之恩,不知道哥哥名諱為何?”
“司瀾。”
小鬼又行了個感謝禮, 站在天門關之下, 望了他片刻后才離開。
他大鬧鬼府的事情, 很快便被司少尋知曉,司少尋抓住他, 壓著他去鬼殿向老鬼王道歉, 然后便將他帶回魔界罰了禁閉。
多年后, 他再聽薛融這個名字, 是薛融為地府冥王時。
他心里生出些唏噓, 又問了那鬼差幾句話后, 便放了鬼差,他和昊微去薛融的寢殿查看著。
薛融的寢殿不似冥界其他地方那般陰森,反而窗明幾凈,四處透著光。墻上掛著梅蘭竹菊四幅畫,畫下面點著兩根裊裊梵香,八扇屏風后面,僅有一根懸在半空的麻繩當做床。
除此之外,房間內再無其他。
昊微走到畫前,伸手虛空施法,只見畫中的梅花抖落下去,花瓣畫出幻影,隱隱綽綽間那畫上的風景變了,若隱若現的線條,簡單幾筆便勾勒出另一幅場景。
雪地之上,梅花飄落間,淺灰色的袈裟緊緊包裹住官黃色的袈裟,袈裟之下,一只纖細白嫩的腳踝伸出來,腳背弓著腳趾緊緊蜷縮,這只腳的主人仿佛在承受著什麼痛苦。
寥寥幾筆,□□俱全。
司瀾耳根微微泛紅,目光移到后面三幅畫中去,那三幅畫也發生了改變。蘭花吊垂而下,玉露滴落的一瞬,只見原先留白之處不知何時出現了兩道糾纏在一起的人影。
纖細脆弱的一截腰肢如蒲柳般被置在玉石上,兩條白嫩的腿收攏,箍住身上之人的腰。明明無聲,卻勝有聲。
司瀾不好再看下去,轉過身甕聲甕氣道:“這玉無瑕怎地這般厚臉皮?”
他竟然在房間內掛了四副他和迦恒佛祖的舂宮圖,是打算閑來無事便看看嗎?
迦恒佛祖若是知道,估摸也得氣得吐血。
昊微:“這四幅畫為玉無瑕的夢欲所化。”
司瀾皺著眉:“看這畫中迦恒佛祖的模樣,比玉無瑕還要年輕,莫非我們先前見到的迦恒佛祖故意扮老了?”
“嗯,想來迦恒佛祖在知曉玉無瑕的心思后,便以那般形象示人。”
“就算迦恒佛祖面容俊美,但玉無瑕怎麼會喜歡上他?”
他們二人之間,前世今生糾葛頗深,實在難以相信那個剔肉削骨的佛徒弟子居然會愛上吃掉自己的老虎。
昊微看了一眼司瀾,深意無限道:“有時喜歡一個人,可能只是一眼。”并沒有那麼多道理。
話畢,昊微不知道想起來什麼,將善逝佛祖先前交給他的那副舂宮圖掏出來,放到「梅蘭竹菊」一旁。那五幅畫中的場景仿佛動了起來,半遮半掩,昭示著一段不為世俗所容的□□和不為人知的愛慕。
這時,“蘭”這幅畫離司瀾較近,幻相中忽然伸出來一只手,將司瀾拽進畫中去。他余光看到「梅」這幅畫中也伸出來一只手,抓住了昊微。
兩人尚來不及反應,便已經被帶入到另一個時空之內。
司瀾仿佛從高空中急速墜落下去,掉落到地面后倉皇穩住身形,本能的喚了一聲「昊微」,卻沒有聽到回聲。
四周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見,他施法幻化出一團小火苗,才看清楚周圍的幻境。他置身在一片枯木林中,這些樹仿佛被大火燒過,枝丫上沒有一片葉子,樹干外皮皺起層層褶子。
火苗被風吹得若隱若現,樹影亦若隱若現,他低著頭看到樹干落下來的影子,古怪詭譎,如一張密密麻麻的網將他籠罩住。火苗暗下去時,還能隱隱約約看到枝干顯出掛著的無頭尸首,甚是嚇人。
但火苗亮起來時,枝干上干干凈凈又什麼都沒有了。
他不知道此處是哪兒,但知道那玉無瑕將他拽了進來,恐怕是打算用幻境困住他。他正疑慮有何事值得玉無瑕困住他時,神識里忽然傳來小謝離的求教聲。
“尊上,師兄……師兄……嗚嗚嗚……”
司瀾:“曲澤怎麼了?”
“師兄被抓走了,尊上,我也被人打了一頓,扔在了懸崖底下,嗚嗚嗚……”謝離因著哭泣,吐字不清帶著一絲顫意,聽得司瀾心里越發難受。
司瀾穩住心神:“有看到是誰抓走了曲澤?”
“嗚嗚,是個和尚,我還被和尚捏了臉。”
和尚……是玉無瑕嗎?
為什麼要抓曲澤?
他忽然間想到玲瓏山最后一位獻祭人,他原先以為那獻祭人就是被關押在玲瓏山下的狐妖,亦或者是在玲瓏山附近的妖怪,因此一直沒有往別人身上想。
想在想想,大甬,九嬰,鬼夔皆是命運多舛,厄運纏身,遭遇滅族之災的孤鸞煞命格,曲澤似乎亦符合這一點。
難道最后一位獻祭人……是曲澤嗎?
司瀾壓下心中的震驚,安撫謝離:“別怕,我稍后讓宋丞宋也二人來救你。你怎地被人扔到懸崖底下?”
“嗚嗚,我被打了,然后被從天上踹下來的,尊上,你一定要為我報仇,打那個臭和尚。”
謝離這話一半真一半假,真是他確實掉在了懸崖底下,假在他并沒有被玉無瑕打,也沒有被玉無瑕從天上踹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