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繆斯》》第93章

  “我聽見了一些聲音,它們好像是從墻壁里傳出來的。”安吉洛被迭戈先生受到冒犯的眼神弄得羞赧起來,可若是不問明白,他實在控制不住自己過度活躍的大腦皮層,“抱歉,這個問題很失禮,但我不覺得是我聽錯了。”

  “……喔,不,您不必道歉,我只是有些驚訝而已。”迭戈的表情迅速和緩下來,神態自若地回答道,“事實上我聽上一任管家談起過這個問題,您知道的,歷史悠久的古老城堡中經常會修筑一些暗門與密道,您沒說錯。但很遺憾的是,我們身處的這座城堡已歷經四百余年的時光,它最初的設計圖早已佚失,那些用以開啟機關的鉸鏈與齒輪大概也早就銹蝕磨損了……我們并不確切地知道那些暗道究竟在哪兒,也很難尋找,有時候一些野生動物會誤打誤撞地溜進去,您聽到的或許就是它們發出的聲音。”

  “呃……”安吉洛先是被這套公關式的油滑說辭弄得發怔,隨即,他如夢初醒般舔了舔嘴唇,含糊道,“嗯,是的,應該就是像您說的那樣,一些小動物……”

  當晚,安吉洛不僅翻出了聽診器,還取出了一柄叩診錘。

  密道這種東西的存在會令人心生不安。

  尤其是當你住在一幢陰森壓抑、夜夜讓你做怪夢的古堡中,并清楚你的房間連接著一條神秘的暗道時……想在這樣的環境中安心入眠需要比常人粗壯十倍的神經。

  安吉洛把叩診錘貼在墻上,用叩診錘有技巧地敲擊房間的四壁與地板,分辨不同方位墻體的地面的音效。

  他用手指摸索每一條磚縫,每一條地板縫。

  當這“推理游戲”進行到后半夜時,安吉洛終于在他床底發現了幾塊怪磚。

第67章 月蝕(十六)(解剖刀。)

  燭光照耀下,有一塊地面的色澤與周圍呈現出微妙的不同。

  安吉洛趴在地上,傾斜著燭臺,借火光細細分辨。

  深冬,石塊寒氣透滲,凍得胸口皮膚青白麻木,他卻幾乎感覺不到。

  指尖捋過磚縫,漸漸描摹出一個規整的正方形。

  這是一道暗門。

  一條格外寬大的磚塊縫隙中藏有一枚扁平的黃銅拉環,用時可拉出,不用時可沒入空隙,嚴絲合縫。

  銅環光滑潔凈,無銹蝕痕跡,不像是常年棄置的模樣。

  安吉洛眼眸微瞇,沿門縫摳挖。

  片刻后,他鉆出床底,拇指與食指緩緩捻著一根銀白色的毛發……它被夾在門縫里,極不易察覺,好在安吉洛摸索得夠仔細。

  有人使用過這條密道。

  時間不明,但迭戈大概率是在撒謊。

  口干舌燥。

  安吉洛舔了舔干澀的嘴唇。

  清明夢。

  伯爵家族離奇的白化遺傳。

  壓抑沉郁的海霧、凍原、暗針葉林。

  體型巨大得罕見的狼犬。

  阿圖羅與斯諾如出一轍的傷勢。

  ……

  種種瑣碎、微小、單獨拎出來不值一提的蛛絲馬跡如細弱的纖維,被冷不丁爆發的懷疑搓捻成線,絞成繩索,指向人性縱深處的幽黑淵翳……有某種超越認知的異常與混亂正在暗處孳生,如靜默蔓延的黏菌。

  心臟像是一下下擂在鼓膜上,安吉洛幾乎能聽見自己鈍重的心跳。

  他反復回味、揣摩這段日子以來古堡中發生的一切,咀嚼著迭戈管家的每一個表情與字眼兒,越回憶,越覺得那張細眉彎眼的臉龐狡黠如狐,從他嘴里冒出來的每一個字都不可信。

  還有伯爵……

  安吉洛的心臟狠狠跳了一下。

  他又無藥可救地想起十一號,比對起伯爵與十一號輪廓肖似的五官。

  除去五官輪廓,他們毫無相似之處……

  而且安吉洛記憶中的十一號面目已趨向模糊,他不敢保證自己的記憶是100%準確的。

  十一號有一頭棕黑駁雜、粗壯油亮的頭發,一顆漆黑中隱泛幽綠的眼珠,常暴露于陽光下的蜜金色肌膚,嚴重毀容的右臉,被銳物刺瞎的右眼,輕度變形的左臉,以及狂犬病導致的精神失常和yu望亢進……

  伯爵則像是通體漂白過一次,色素淺淡……

  銀灰發絲,澄金虹膜,蒼白皮膚,面部毫無瑕疵,言談舉止恪守禮節。

  這不合理。

  更無意義。

  十一號有什麼理由裝成伯爵哄騙自己呢?

  可安吉洛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混亂的思緒。

  幾個離奇的猜測如霧白色的、冰涼的幽魂般掠過他的心間。

  恐懼使人喪失理智,安吉洛一瞬間像是變成了一個在被窩里瑟瑟發抖的小男孩兒。

  不擇手段的精神變態患者?

  會變幻形態的超自然生物?

  隱居在古堡密道中的怪人?

  游蕩于古堡中的枉死之人?……

  他有多大的概率是在用胡思亂想嚇自己?

  安吉洛勉力調整呼吸。

  他憶起初次在解剖臺上見到尸體的那一幕,皮肉翻卷,嫩黃脂肪如棉絮依附在皮下,筋膜與血紅的肌肉,死者腐爛的嘴唇與灰黑的牙床……他當時被嚇得魂不附體,連續幾天食不下咽,可握久了解剖刀之后,他漸漸學會了如何剝離無效的恐懼,從實處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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