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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茫茫》第6章

再一次回來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

再一次見到宴屹風,也未有期。

心里忽而覺得怪異,而就在這樣怪異的心情下。

眼神卻掃到樓下的一個人影。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誰。

我不知道宴屹風又是怎麼跟來的,也不知道他為什麼會守在那里。

但也不想再猜,拿起手機就沖了下去。

朝宴屹風走過去的時候,我只覺得自己在發抖。

「跟我上去。」但我上去牽住他時,卻一點都沒猶豫。

他顯然有點愣住,更不知道自己怎麼就被發現了。

「喬林。」

我沒理他,徑直地把他拽回了酒店。

他一路上都在叫我的名字,又好像想要掙開。

等進門后,我才問:

「不是叫小喬嗎?」

門口燈光昏暗,可我也能看到他漲紅的脖頸。

「所以你什麼意思?」我又問。

「送花,看演出,我走到哪兒跟到哪兒。都是什麼意思?」

宴屹風不說話。

他那雙極好看的眼睛里雖然已經沒了色彩。

但我也能看出來,那一瞬出現了一絲慌亂。

「說話。」我有點氣,「不說話就永遠不要再見。」

「永遠不……」

話沒說完,兩片溫熱的唇貼了上來。

「不要說這樣的話。」他說。

我第一次聽到宴屹風用這樣的語氣說話。

像只找不到家的小狗。

「那為什麼要離婚?」我終于在時隔一年多后問了最想問的那句話。

「我不會是一個好丈夫。」他說。

我大概明白他的意思。

再問,也沒有意義了。

27

他在門口抱了我很久。

但是嘴里說的卻是。

「小喬,你再好好地想想。」

「想什麼?」我問他。

「想想要不要接受一個瞎了的丈夫。」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聲音在打戰。

「這些我……」

我想說這些我覺得都沒什麼。

但是他打斷了我。

「小喬,」他按著我的后頸說, 「我的大腦里面有一個血塊,一直壓迫著視神經。」

「不能做手術, 因為那個地方離動脈很近。

「醫生說,唯一的希望是有一天那個血塊自己能消解掉。

「可是你知道嗎?這樣的案例只有百萬分之一。」

他一邊說,一邊又在手上暗自用力了幾分。

大概哪怕只是去講述自己復明的概率幾乎為零這件事。

對他來說。

也好像是再一次經歷從光明走向黑夜。

忽而間, 我又能感受到他微微發抖的手。

和跳得不規律卻又很快的心。

像是在一塊無盡的荒原里四處亂撞的兔子。

無助得很。

「所以,我可能真的一輩子都看不到了。

「那個血塊可能沒辦法消解掉。

「很多事情我都做不到。」

我靜靜地聽著,等他說完后默了片刻,之后才問:

「那為什麼還要抱著我?」

他隨即身體一僵,顫聲地說:

「因為很想你。」

28

我跟著樂團去了意大利。

宴屹風說讓我好好地想想。

我答應了。

其實我能懂他的心情。

他可能覺得, 深思熟慮之后的結果。

更加有安全感吧。

那段時間樂團的安排很緊。

我們之間又有時差。

所以依舊很少聊天。

我只是從新聞上看到。

他已經正式地接手了宴氏集團。

而集團的董事和股東, 卻沒有任何異議。

所以, 宴屹風真的很厲害。

樂團到佛羅倫薩的時候, 國內已經快初夏了。

因而那天宴屹風出現在門口的時候, 穿著一件簡單的白色短袖。

有點像個剛出入社會的學生。

「不是說讓我好好地想想?」我在門口問。

他走進來,關上門, 一把將我拉進懷里。

「那你想清楚了嗎?」他悶在我的頸窩問。

我沒說話。牽著他來到窗邊。

「宴屹風,現在佛羅倫薩的太陽快下山了。」

「嗯。」可能是因為沒有得到我的答案,他有點喪氣。

「大概。」我去拿起他的手, 牽著他比劃著,「這麼大。」

「顏色嘛, 就是金黃色。但是今天的太陽要比金黃色淡一點。」

「北邊有點烏云。很淡, 像是給天邊蒙了一層紗。」

「這樣,你大概能想象出來嗎?」

他遲疑片刻后才說:

「我想應該可以。」

我放下他的手, 然后才問:

「所以我想問你。

「你想清楚了嗎?」

至此,他才猛然明白我的意思。

「小喬。」他有點哽咽道, 「我可能再也好不了了。」

「我知道。」我給他擦了擦眼角,隨后親了上去。

宴屹風頓了一下, 接著把我攬過去。

在佛羅倫薩的夜晚即將到來的時候。

完成了我們真正的第一個吻。

29

等我再一次回國, 又是兩個月過去了。

其實樂團的日程也沒有緊張到一年都回不來的程度。

之前那一年多不回, 

也是因為覺得國內已經沒有我可以去的地方了。

再次回到之前跟宴屹風的家。

一切都很熟悉。

我沒提前說什麼時候回去。

因此洗漱完躺上去的時候, 宴屹風整個人都驚了一下。

可很快地, 他就感覺到了是我。

接著就把我摟過去抱著。

「老婆。」他從上個月開始改的口, 「你現在都不給我說要回來了。」語氣裝得可憐兮兮。

我拍開他作亂的手,正色道:

「得回來查崗不是。」

「那查到什麼了?」

「嗯。」我思索片刻, 「查到晏總做壞事了。」

「什麼壞事?」

「你自己想。」

「釣魚執法呢, 都用到你老公頭上來了。」說著狠狠地咬了一下我。

我被他弄得有點癢,一直笑。

依偎了片刻, 他隨后又說:

「以后去哪兒,要回家,都告訴我。

「你自己一個人。我不放心。」

30

院子里有一棵枇杷樹。

已經結果了。

我記得還是一年前宴屹風摔碗那天我種下去的。

我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我在這里種過一棵枇杷樹。

摘了一顆吃。

還挺甜。

發呆的工夫。

宴屹風從背后走上來抱住我。

接著, 一枚冰冰涼涼的東西套上了無名指。

「什麼時候買的?」我問。

「你走那天。」

「啊?」

「離婚后, 你走的那天。」他重復道。

「為什麼是那天買的?」

他輕輕地摩挲那枚戒指,很是珍惜一般。

「總得給自己一個念想。

「不然,我該怎麼繼續下去。」

我覺得心酸, 轉身抱住他。

驀地就想到第一次見宴屹風的時候。

那時他背對著門坐在窗邊。

側面看去。

那張俊朗又本該神采奕奕的臉上。

透出無盡的晦暗。

那一刻,心被牽動了一下。

從此,就再沒停過。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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